“您以為我在威脅您。”薛潮真實的聲音藏在電子雜音裡,使他原本迷人的聲線刻闆出幾分沒人味的冰冷,“可惜她并不是我殺的,她隻是上級交給我的任務,如您所見,任務又失敗了。”
“你在提取她的記憶?”
“我在同步她的見聞。”
蒲逢春立刻想到腦袋詐屍的那句話:“迷霧之後?”
“那片霧在一年前突然出現,無論如何都不消散,所有駛入迷霧的船全部失蹤,包括派去的直升機和潛水艇,她連接的是第18種探測設備,仍然無功無返。”
“為什麼不直接通過設備的攝像,反而多此一舉連接人腦?”蒲逢春不解。
這點薛潮倒是有猜測。
他剛才說的這些,基于在系統裡找到的信息,除了作為整個巨人港故事基調的“迷霧背景”,隻有一張打滿“x”的探測設備名單。
他最多能追溯到一年前的系統記錄,AI大概就是那時被創造了,AI誕生時,探測設備已經進行到第13種,然而哪怕是第13種之後,設備信息、測試時間、詳細探測記錄、實驗總結報告等也通通沒有,好像AI隻是一個儲存表格的備份檔案袋。
唯獨第18種無人機探測,薛潮在程序深處找到一個加密視頻,聯合一直擺在二樓窗口的腦袋,視頻就是029号工作人員的真實所見,有人将視頻藏進系統,沒有像以往一樣删除。
這麼做的目的尚未可知,但根據殘缺不全的監控記錄,關于窗口服務,最早能追溯的片段是,女人渾身完整,在活着的狀态下坐在電腦前,電線已經穿過眼睛,連接了大腦,信号發射器正常工作。
也就是說,她的任務并不需要她離開窗口,她的頭也一樣。
于是薛潮再看探測設備表,有了發現,第13種之後的探測設備全部是小型設備,無法載人。
而且連接大腦,為什麼要從眼睛穿過去?這看起來才是最多此一舉的地方,比起科學手段,反而有幾分宗教的迷信色彩。
一種可能就是,迷霧之後,人眼能比電子設備“看到”更多,腦袋詐屍說的話也能證明這一點。
之前載人的大型設備,比如直升機和潛水艇,進入迷霧後就一起失蹤,後來換成小型設備,發現人眼能看到機器看不到的東西,所以将人眼和大腦連接信号發射器,将人的“意識”投射到探測設備上了。
将意識從身體分離,投射到電子設備裡——這不就是他嗎?所謂的“AI”。
他猜測他的意識也是用這種方法,投射到了航站樓的網絡系統裡。
“您的問題不少,但并不符合您的身份。”信息透露一半留一半,才能引起魚的興趣主動咬鈎,薛潮适時地以退為進,“看來您不需要我的幫助,那需要我為您指路返回嗎?”
“你掌握整個客運中心,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隻是有點好奇,為什麼會有空白票?”
“因為樣本庫沒有采集到屬于那位遊客的生物信息,他沒有留過,所以應該到取票廳現留才對,可惜他沒想起來這件事,被我們的成員以為‘拒不配合’,所以幫他代辦了。”
代辦?把人辦了還差不多。一個港口,為什麼會存旅客的生物樣本?這聽起來是警局系統對罪犯、實驗人員對實驗品才會做的事。
蒲逢春試探道:“你指的生物信息是血?”她打起精神,準備好與狡猾的人工智能周旋,勢必要得到拿船票的方法。
“您可以試試。”
無限世界裡,把自己的血交出去,有時候和把自己的命交出去沒兩樣,血不僅是基因,在神鬼側往往也有特殊的含義,這絕不是一個好的提議。
人工智能似乎看出她的警惕,又貼心地補充道:“如果您有所懷疑,可以先用其他人的血試試。”
“并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可以吧,按你說的,即便是到達的同一批旅客,也有不少提前沒有錄入生物信息的人。”
一部分旅客和玩家一樣,是空白票,一部分旅客已經取到船票,即便拿到血也可能不會出第二張,還有被發現懲罰的風險,那就隻能在還未取票的人裡賭誰能出全票。
她離開有一會兒了,恐怕同批旅客大多數已經取完票了,在時間在操作上,也不是一個好選擇。
“就在二樓另一邊的盡頭,隐蔽的拐角裡,有一間上鎖的屋子,挂着‘倉庫’的牌子——你可以理解為‘存血的倉庫’。”
整棟T1航站樓,隻有四個地方沒有設置監控,薛潮“看不到”——八個玩家的手表(可以感知到信号,但沒有查看權限),取票廳,海關檢查區,以及這個看似破舊的倉庫。
進入取票廳的人,出來近乎一半,全部面色慘白,瘦了一圈,隔着監控都能看見青紫的血管,應該是被大量抽血了,但同樣也拿到了完整的船票。
其中就包含三名玩家,一個老玩家和新人眼鏡男都幾近昏厥,祝文是所有走出取票廳裡唯一一個神采奕奕的人。
也有很多人沒有再出來過,要麼死在了取票廳,要麼有密道通往其他地點。
整棟樓都在他的監控下,沒有哪兒忽然鑽出人來,如有密道,隻可能通向倉庫或者海關檢查區,海關檢查區占據整個二樓中廳,前後都有出口,而且是取票的下一步,倉庫的可能性最大。
蒲逢春明白了:“那裡是樣本室。”
薛潮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意味深長道:“機會也代表危險,倉庫是禁地,您要想清楚。”
對他這個“控港AI”隐瞞的地方,怎麼不算禁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