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布置,和骨灰盒寄放櫃很像,隻是佛像換成了不知名的女神像,沒刻慈悲為懷的“阿彌陀佛”,反而祂冷眼俯視滿地未幹的鮮血,像剛剛欣賞了一出獵物們的自相殘殺。
“裡面裝的是血瓶。”蒲逢春順着标簽,找到角落裡的兩列格子,正好是今天的日期,一半以上的格子大開,滿是混亂的血手印,像被驚恐的人們瘋搶過,有一個半開的櫃子裡還倒着三瓶血。
薛潮核對大巴的旅客數和格子數:“是訂了票但今日沒來港口的旅客,拿吧。”
蒲逢春收好血瓶,以防遺漏線索,又打開僅剩的閉合櫃,一條臃腫的死魚就摔了出來,吓了她一跳,魚的肚皮被撐得泛白,渾身都是血,尤其是嘴邊,還能看到粘着血肉組織的尖牙。
她緩了緩,又去開其他的櫃子,同樣塞滿了死掉的肥魚。
“血也有這些魚的?”她有點語無倫次。
“恐怕不是——您聽到什麼聲音了嗎?”薛潮忽然道。
蒲逢春一靜,果然聽到了奇怪的動靜,像在撓什麼一楞一楞的東西,嘶嘶啦啦——在櫃子後面。
她繞了半圈,果然在神像後找到兩列可以翻轉的櫃子,一進去就傻了眼,滿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魚鱗,天花闆屠宰場似的挂滿貓的殘屍,基本都斷胳膊斷腿,模樣猙獰,面目全非,像被什麼生生嚼了。
一條貓尾巴搭下老長,正好掃到蒲逢春的頭頂,毛茸茸,輕飄飄,混着令人作嘔的魚腥味。
一排死貓的正下方,一個手臂紋龍的男人虔誠跪拜,蜷縮成一小塊,四肢包進懷裡,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敬叩的額頭前,是一條快撐成氣球的死魚,近乎男人肩寬,鱗片附着在發白的魚皮,一層又一層。
魚前擺着三支紅蠟燭,正燃着光。
血繪的複雜咒文以死魚為原點,鋪滿地面,無情地籠罩這些死物。
這個紋身男就是唯一沒出取票廳的玩家,在車上的時候,薛潮就注意到他有點神神叨叨的。
他仔細打量眼前的一切,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您所見,雖然你們人類有句話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在這裡,恐怕魚才是捕獵者,應該是魚會偷喝人血,為了防止血被盜,有人放貓進來,但也隻是又給魚添了點口糧。”
“那他是……?”蒲逢春也認出紋身男是旅客的一員,“而且剛才的聲音又是……”
忽然,三支蠟燭齊齊熄滅,像被誰一口氣吹斷了,蜷縮的男人忽然猛地張開雙臂,想要恭迎誰的到來,然後再次定格,像換了一尊。
那抓撓的聲音又響起了,伴随一聲微弱但尖銳的貓叫,像嬰兒的啼哭。
蒲逢春一激靈,立刻看向聲音來源——被跪拜的死魚肚子被從内豁開一個口子,一隻長滿毛的動物撞着裂口,齒爪并用,血淋淋地破肚而出,剛才是它在裡面撓魚的肚子!
隻見那東西輕巧地躍到地面,身上還挂着魚内髒的零碎和血,往前走了幾步,蒲逢春才認出這是一隻貓。
恰好此時白貓睜開眼睛,一雙殷紅色的非人瞳陰冷冷地望過來,貓嘴卻是笑着的。
那雙眼睛非人的怪異,但它偏偏笑得很像人,一下起了恐怖谷效應,蒲逢春沒敢動,那隻怪貓也沒動,安靜地笑看她,好似在觀察她還喘不喘氣,如果沒有,就撲上來像咬碎魚肚子一樣咬碎她。
蒲逢春竟然在一隻貓身上看到了怡然自得的壓迫感,她試圖用玩笑緩解緊張:“看來你說得太絕對,這有一隻‘獵物’反殺成功了。”
白貓忽然歪了下頭,對她的話産生興趣似的,蒲逢春渾身緊繃了一下,貓嘴的笑意就更大,似乎在嘲笑人類的膽怯。
不過它頗為大人有大量,在雕像般的紋身男旁邊優雅地踱了幾步,以示邀請。
就在蒲逢春猶豫的時候,耳機響起嘈雜的機械男聲,但她莫名聽出幾分懶散:“往前走。”
于是蒲逢春上前,到達白貓身旁半米的時候,白貓又追着尾巴,原地繞了兩圈,擡頭繼續盯着她——是叫她彎腰的意思……可能還有讓她摸的意思?
她試探地俯身靠近,即将碰到白貓時,薛潮道:“扯下那個男人的手表。”
同一時間,白貓後足發力,忽然一躍而起,從蒲逢春的膝蓋跳過她的肩膀,她隻覺耳朵一麻,攥着紋身男手腕的手表回頭,貓一溜煙跑沒影了。
她一摸左耳,她的耳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