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星嘴角一撇,連手上的小布丁都顧不上了,眼淚迅速打濕了臉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路西鳴,你是壞蛋!”
路西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徐知星,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徐知星哭。
“你不要哭。”
“徐知星,你不要哭。”
但此刻這兩句聊勝于無的安慰根本無濟于事,甚至徐知星的哭聲更大了,很快整張臉都哭紅了,绯紅的臉頰上沾染着大片的淚水,十分可憐。
路西鳴想要抽出紙巾給徐知星擦擦臉,卻被他甩手躲了過去,嘴上還含糊不清道:“壞蛋,我不和你玩了。”
“你說我髒,還抓我手,壞蛋。”
路西鳴沉默沒有說話,徐知星哭得更狠了,都快喘不上氣了,甚至嘴唇都有些發紫,甚至到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路西鳴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迅速推開門,快跑地找到在樓下聊天的林芳。
林芳正姿态放松的和街坊閑聊,回頭看見面色緊張的路西鳴,還沒來得及問怎麼了,就聽到路西鳴指了指樓上,“徐知星喘不上氣了。”
林芳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樓,期間匆忙地問道:“怎麼回事啊?”
“他磕到了頭,一直哭喘不上氣了。”路西鳴緊随其後解釋說。
林芳慌忙地推開門,手搭在徐知星後腦勺摸了摸,發覺徐知星的狀态越來越糟,整個胸腔都在起伏,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臉和嘴唇都開始泛紫。
林芳甚至顧不上關門,徑直抱着徐知星匆忙下樓。
路西鳴望着空蕩蕩的房間,手臂垂下,手指蜷縮,身體緊繃,像是做錯事一樣站在原地。
如果剛才自己沒有攔着徐知星,他就不會摔倒,更不會哭,現在也不會去醫院。
路西鳴垂下眼,長長的睫毛低垂,棕褐色的的眼睛直直盯着海綿墊上未完成的積木,突然一伸手将眼前即将竣工的大橋推到,七零八落的積木摔了一地。
對和錯其實都不重要,徐知星平安高興最重要。
一直到天色漸黑,路西鳴孤零零地坐在陽台,視線始終停在徐知星家,那裡始終一片漆黑,屋内沒有任何亮燈。
“吃飯了。”客廳内保姆大嗓門地喊道,路西鳴無動于衷地站在陽台。
喊了幾次後,保姆不耐煩地推開門,“快吃飯。”
路西鳴依然沒動,對于保姆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保姆見喊不動,直接上手掐着路西鳴胳膊把他往屋裡拽。
“别碰我。”路西鳴幾乎是仇視的目光看向保姆。
“我碰你怎麼了?我天天給你做飯,是讓你給我甩臉色的嗎?”
“我告訴你,你爸媽都不管你,我管你怎麼了?”
“滾。”路西鳴看向劉保姆,神态是和這個年齡極其不符合的平靜,劉保姆愣了下,撸起袖子怒罵說:“你他媽和誰說話呢?沒人養的玩意。”
“滾!”
“老子憑什麼滾,你爸媽給我開錢就是為了來教訓你的。”
劉保姆還想企圖再教育下路西鳴,但是卻被他躲開,徑直回了房間,任憑她在門口罵爹罵娘也進不去房間。
“好,你有本事一直别出來,餓不死你。”
路西鳴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台處,對于外界的辱罵不聞不問,眼睛一直盯着家屬院的樓下,眼睛發酸了也不肯睡覺,直到半夜聽見徐明軍摩托車的轟鳴聲。
保姆已經睡下了,路西鳴毫無阻礙地推開門,站在樓梯間。
徐明軍面帶愁色,在工地接到林芳的電話後馬不停蹄地挂到醫院,一直忙到現在,徐知星的情況才穩定下來。他才稍微放心,回家取些住院要用的生活用品。
他正盤算着徐知星的病要怎麼辦,一擡頭就看見路西鳴站在樓梯間。
“叔叔。”
“西鳴,你怎麼在這啊?”徐明軍面露驚訝。
“徐知星怎麼樣了?”路西鳴問。
“在住院。”
“為什麼住院?”
徐明軍推開門,無聲歎了口氣,“哮喘。”
“什麼是哮喘?”
徐明軍沉默下解釋說,“一種病。”
“會好嗎?”
徐明軍抹了把臉,聲音低沉說:“會好的。”
“是因為我,他才得哮喘的,我們下午吵架了。”路西鳴無法自抑地陷入自責。
徐明軍半蹲下身子,扶住路西鳴胳膊問:“西鳴,你跟叔叔說下今天下午怎麼回事?”
路西鳴一句不漏地将林芳走後的所有事情複述了一遍。
“我攥住他的手不想讓他搭橋,他想甩開我的手,我就松手了,後來他就摔倒磕着頭了,一直哭。他說我是壞蛋,不想和我玩了,一直哭。”
路西鳴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都會像他一樣記得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可是與他而言,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存在腦子裡忘都忘不掉。
就像今天徐知星大哭時難受的模樣也一直刻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後來我就去找了林阿姨。”
剩下的事情徐明軍都知道了。
“是因為我,他才得哮喘的。”黑夜之中,路西鳴聲音一下比一下低沉,語調強忍着哭腔,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路西鳴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歡,好不容易有個喜歡自己的人,還因為他得了哮喘,他自己都讨厭自己了。
他就是全世界最可惡的人,所以他爸爸媽媽都不要他。
徐明軍心裡固然對下午的事情有些芥蒂,可他作為一個成年人也清楚,徐知星的哮喘并不是下午兩個小孩鬧下矛盾就有了。
徐知星是遺傳性哮喘,而他們夫妻卻沒有哮喘的問題,醫生和他們解釋了一堆顯性和隐形基因的問題,盡管他們自身沒有哮喘,卻把這種基因遺傳給了徐知星。
而這件危險的事情,他們作為父母之前也并不知道。
直到今天徐知星病發,林芳和徐明軍才如遭雷擊。
就算沒有下午和路西鳴的事情,徐知星的哮喘也會在某個時間突然病發。
無論如何,徐明軍也不會把這件事推卸到才五歲的路西鳴身上,可是更多的話他也說不出來了。
“西鳴,星星得哮喘和你沒關系。你早點回家吧。”
路西鳴又問,“那徐知星什麼時候才能出院?”
徐明軍現在都心亂如麻,隻想收拾好徐知星的衣服去醫院,“我也不知道,你先回去吧。”
“那他現在在哪裡?”
“市醫院。”
徐明軍忙着收東西,沒有再回答路西鳴的問題,路西鳴一步三回頭地望着徐明軍的背影,腦海裡不自覺回憶起徐知星下午的話。
他欺負徐知星了,徐知星以後都不會喜歡他,不會和他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