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誰給我聽聽吧。”萩原研二笑,“能講的告訴我,我也要思考一下才能告訴你我的想法。你們随身帶着資料穿着整齊沒有松懈,晚上還要去哪裡吧?”
現在是下班時間。即使是公安,也不必四十八小時都精緻得和随時要敲開某家的門一樣。
志水忍耐地捏住手指。他回頭看了眼眸中閃爍着敬佩光芒的福山,歎口氣。
“是。我們打算再去二号家裡問一問。”志水終于松口,“現有資料我們基本排除了一号的嫌疑。但我們需要知道兩點。一是二号對她被人替代這件事是否知情,一點點蛛絲馬迹我們都要挖出來。二是一号是否是被利用,或者是否是犯人在她身上有所圖。”
志水逼迫自己擡眼,直視萩原研二:“我們除了剛剛的線索補充求證,還有兩點想要請教萩原警官。”
每人的飯不知何時已經上齊了。對話的兩人沒空閑吃,前輩不吃,福山也不敢動筷,隻能看看兩個他縮敬仰的前輩,又看看香噴噴的飯菜。
“一是,我們該怎麼問話才能從二号那裡得到更多信息呢?我記得萩原警官在與人交往方面頗有建樹。”志水平靜說。
“着重詢問一号與藤本工業社長吧。”萩原研二想了想,“用誘導性的語氣問,是否認識一号的家長呢?之前與一号在别的地方有交集嗎?同時觀察一下二号的性格與宴會上的二号是否相似,相似的話就問問,有與誰長相處過一段時間,後來那人消失不見麼?這樣或許會有别的發現。”
他想了想,又補充:“家庭關系——需要擴大調查的,藤本工業、一号、二号家庭的交友公共圈。不單單是僅有交集的藤本工業。”
福山在一旁奮筆疾書。志水想了想,确實漏了一點小部分,有這點,今晚就來的不虧……如果隻是福山的話。
“多謝,我們的确疏忽了。那麼是第二點。”志水微微點頭,“我們——想小小的借一号,來把那個暗處的犯人引出來。不管是擋箭牌還是有所圖都會奏效,隻是現在實在沒有好的……計劃,不知道萩原警官怎麼想呢——”
他一邊說一邊擡起頭,卻愣住了。
萩原研二臉上的笑消失了。多情的下垂眼在此刻也顯出冰冷意味。
“志水警官。”萩原研二問,“你們和一号商量好了嗎?”
“……為了真實性,我們打算暗中進行。”嘴巴張了張,志水感覺話語有些滞澀,“我們一定會保證一号的安全——”
“這時候你們不怕‘大人物’的施壓了嗎?”萩原研二問。
“隻是一家。為了排除風險,抗住這樣的事是我們應該做的。”志水看着對面人的臉色,還是按照一貫的說辭說。
“……抱歉,這個請求我無法回複你。”萩原研二撐着桌子站起身,“如果你們征求了一号的同意,可以再聯系我。我們四個人一起坐下來聊聊詳細計劃——這樣的還是算了吧。”
“為何,萩原警官?我們隻是作為參考意見。隻需一點小小的安排,我們就能抓住窮兇極惡的犯人,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這樣的話你應該和一号小姐說。”萩原研二再次打斷他,“隻是一點點小配合,難道一号小姐會不同意嗎?什麼都不說,不論發生什麼,都很令人作嘔。”
志水重重一拍桌子:“萩原——”
“我沒開玩笑哦,志水警官。”萩原研二輕笑,“如果真那麼緊急,簡單說明情況,一句話的事,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如果确實是還是她抱有懷疑,不必說這麼好聽,志水警官。或者,是你在顧慮什麼?難不成是公安上級嗎?”
志水的呼吸急促起來。萩原研二看着他的表情,沉默幾秒:“看來真是這樣啊。”
他投降似的擡起手:“好吧,我不問了——這畢竟是志水警官和福山警官的秘密。但是背着人、把人置于危險之中,這樣的事我做不到。二位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承蒙款待,看上去是極美妙的一餐呢。但我還有事,先失——”
“萩原研二。”
志水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
“在離開警校後打報告調到搜查一課的,一般有兩種想法。一是想借搜查一課極高的查案率,短時間内快速破案,以便于快速晉升。二便是想要查些什麼案子——比如連環殺人案。這樣的大案子加上地方無法處理呈遞給總廳的案子,搜查一課無疑是接觸這些的最好選擇。”
萩原研二靜靜地注視着這個已經冷靜下來的公安。
“你是後者吧。□□處理班危險但是功勳也很值錢,你不缺天分,想升職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志水擡眼,“你是想去搜查一課查什麼,還是替誰報仇呢?”
“……志水警官真是有意思呢。”萩原研二微笑,正想胡亂扯個愛好決定的理由糊弄過去,就被對方下一句話打斷了。
“或許你一開始想來公安?說起奇案,見不得人的陰暗面,公安處理的東西多了去了。”志水擡頭,對上他的視線,“怎麼樣?幫我這個忙,以後你想了解什麼,在不觸及核心機密的前提下,我可以給你透個底。”
四周寂靜。而後是一聲輕響。
這個位置在綠植掩蓋之後,偏僻、安靜,且此處四下無人,倒不用擔心被他人偷聽。那一聲清脆的響聲是聽到發愣的福山手不自覺拂過桌面,将勺子碰掉了。
“……志水警官。”萩原研二輕聲問,“走沒什麼人知道的路子,查出這個案子,這件事對你這麼重要嗎?”
“十分重要。”志水沒有絲毫猶豫,笃定極了。
“……”
萩原研二沉默。
他複又坐回椅子上,抱着手臂思考。指尖在手臂上點了點,志水雙手撐着膝蓋,耐心等他回複。
原本就不敢吃東西的福山更是動都不敢動。
“我明白了。”萩原研二緩緩開口,“僅此一次——以後這樣的請求我不會再答應。”
志水狠狠松了一口氣。
“但是我有個要求。”萩原研二說,“是否根據這個要求更改你的交換條件,由你決定。老實說,我并不認為這是要求,這大概隻算協助。”
“……你說吧。”
“這次事件,我要全程參與。”萩原研二說,“雖然二位是很強啦——但是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我要提供思路的話,至少讓我可以保證那位一号小姐的安排。隻是這樣的話,我大概就需要知道這件事的全貌了。”
他看着對面的人,笑得無奈:“哎呀,沒辦法啊——如果不能親眼确定那位小姐的安排,我情願放棄這次機會——”
“可以。”志水咬牙切齒,“我把這些東西都告訴你——福山,你先來說。”
“前輩,不吃飯了嗎?”福山小心翼翼地問。
“吃什麼飯,福山你——”
“那個啊,很抱歉再次打斷你。”萩原研二又小心翼翼舉起手,“你們晚上就要去二号家,對嗎?”
福山點頭。
“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哦?”萩原研二指指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既然允許我加入的話,我們開車路上慢慢說吧?這裡離二号的家遠嗎?”
“有一點哦!”福山元氣滿滿,“路上我可以說完!嗷——”
“福山太年輕,萩原警官見笑了。”志水拉着臉,不太高興。
“哈哈,福山警官十分有趣哦。”萩原研二哈哈笑,不在意志水滿是不情願的表情。
三人沉默着吃完飯,一起上了福山所駕駛的車。
……
萩原研二回到家時已經九點多了。
他拜托福山把他放到了警視廳門口,打算開自己的車回家。
直到此刻,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機——然後看到了好多個來自幼馴染的未接來電和快塞爆内存的短信。
萩原研二:……
他沒看短信,直接回撥:“怎麼了,小陣平?”
“你怎麼半天沒接電話。”松田陣平聲音沙啞,有些疲憊,“沒事了,原本想叫你來看看這個炸彈的,但我們剛剛散場,下次吧。”
“小陣平,你現在要回家了嗎?”
“啊。”對面簡短回複,“不然呢?我住機動隊?”
“我的意思是,你選擇下樓,我可以捎帶你一起走哦。”萩原研二笑着說。
對面沉默片刻:“你怎麼還在警視廳。”
“不是還在,是剛回來準備回家哦。”萩原研二認真糾正,“不過,有什麼還是下來再說哦——你真的想睡警視廳嗎,小陣平?”
松田陣平并不想。
松田陣平用最快地速度收拾東西下樓,兩人互相看見對方臉上的疲憊與艱辛,下拉的嘴角和迷茫的下垂眼訴說着各自的勞累。
松田陣平毫不客氣,往椅子上一靠。萩原研二啟動車子,兩人難得的平靜。
夜生活已經開始了。
他們走着再熟悉不過的道路卻各懷心思。松田陣平還戴着墨鏡。他伸手,把眼鏡從臉上扒下來,拿在手裡,長長地歎氣。
“是沒見過的新型炸彈。”松田陣平說,“藤本工業那個案子,昨天福山講的那個,還記得吧?現場所有的東西全部搜刮了一遍,幾乎沒找到多少炸彈的包裝。按照現場顔色最深的焦痕來看,可能在紐扣大小……但就是這玩意放出的能量快把隔壁房間也炸沒了。一片狼藉,隻有靠邊的屍體是好的。”
“所以小陣平你才想讓我也看看啊。”萩原研二說,“可惜,我很久沒碰過炸彈了,可能不能提供相應的思路哦。”
“啧,說話陰陽怪氣的。”
太熟悉好友的松田陣平撇嘴。
“福山惹你了?我看你有點生氣啊。”
“……”
萩原研二跟着前面的車停下,拉起手刹,沒有轉頭。
“呐小陣平。”萩原研二有些茫然,“一個人真的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嗎?”
“——”松田陣平坐直身子,“什麼意思,說清楚。”
“别急别急。”他微微擡眼,彎眼笑了一下,“不是表面意思。今天我和福山和福山上司去查案了,藤本工業。”
松田陣平一愣:“這麼巧?”
“他們來找我幫忙。”
綠燈。
萩原研二放下手刹,踩下油門:“我其實不太想幫的。但是那個志水、福山的上司,他的有些話讓我很在意。”
松田陣平把墨鏡好好地疊好,放到胸前口袋,來了興緻。
“說來聽聽。”
“他們希望我為他們的想法提供思路引導。”萩原研二說,“他們打算以本案中的一個可能被盯上的重點觀察對象為誘餌,來釣出背後的犯人。”
“……藤本工業的案子這麼複雜?”松田陣平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值得兩個公安大費周章專門來找你?”
“準确地說,是四個。”萩原研二此時的語調一點也不似平時的跳躍,“除了福山和我剛剛提到的志水,還有個我沒聽過名字的成田,以及……高須孝志。”
松田陣平咀嚼着這個名字,緩緩地、呼出胸腔裡不自覺憋住的氣。
“我們去的是另一個重點觀察對象家裡,這位小姐有巨大嫌疑。”萩原研二跳過了人名引發的諸多聯想,繼續往下講,“這位小姐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但是所有在會場的人都能證明,她那時也在會場,藤本社長死前她離開了宴會廳,然後再也沒回來。”
“哈,真有趣。”松田陣平無感情棒讀,萩原研二笑得無奈。
“所以啦,我才說,你覺得能有人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嗎?”萩原研二看看附近,發現在說到高須孝志時他竟然開過了路口。他隻能向右并車道,準備掉頭回去。
幸好這裡不是單行道。
“公安即使行事再張狂,也不會随随便便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人當誘餌。”
萩原研二聲音有點冷。
早在看見志水的第一眼,他就有預感,這兩人要他配合的事可能不是簡單的請教。
但他也沒想到,志水敢把這個想法放到明面上。
“或者說,這樣的決議應該走公安内部讨論,和我沒有關系。”萩原研二說,“來找我說明他瞞着其他人。他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一部分動機。”
“公安每一個好東西。”松田陣平評價。
“有兩人會哭的哦。”
“誰啊,不認識。”松田陣平冷笑一聲,“繼續,然後呢?你确實不會答應。換成是我,我也不會答應。”
“他告訴我,一定要做,這對他很重要。”萩原研二說,“他甚至承諾我,願意以後透露給我一部分案件資料。我想了想,與其讓他再去找别人,一不小心真把那個目标證人更傷着了,不如讓我掌握情況後想個辦法把他們暗中調查的事情捅破,沒機會就盡可能優先保住那位年輕受害者小姐的安全。”
“不錯啊hagi,”趁着萩原研二停車,松田陣平搭上他的肩膀,“雖然你若無其事地開錯了了路,但是這點值得表揚——你現在不這麼想了吧?”
“啊。是。”萩原研二說,“在聽到高須孝志的名字後,我就決定好好調查一下這個案子。反正有公安在前面頂着。”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高須孝志一定有問題。是否和上代康純的死有直接關系,正好借此機會好好試探一下。
“真是的hagi,現在這樣的情況弄得我也想過來了。”松田陣平抱着腦袋,有很努力在用自己快要漿糊的腦袋幫着萩原研二看路況,“我說啊,你們肯定會遇到炸彈吧?我可以申請随行幫忙拆彈,老頭不放人我也會來的。”
“可是啊小陣平,我也會啊。”萩原研二真情實感地惋惜,“這個方法可能不太行,要不你換個方法。”
“尾随?”
“會被福山發現的。那家夥在奇怪的地方新特别細,還是一号小姐清白的大證人。他在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做了記号,确定了對方衣服上沒有硝煙反應。”
“好煩啊。我還是直接翹班去好了。”松田陣平咋舌,“我又不像你,還得被佐藤慣着,老頭奈何不了我。”
“唉?小陣平你在吃醋嗎?”
“……”松田陣平一噎,“胡說八道什麼呢,hagi。”
“你可以代替我去幫佐藤警官做事哦,這樣我就可以專心調查,你也不會被罵,我也不會被罵,太好了!”
“不要。這麼無趣的事我才不做。”
他刻意維持着冷臉,還是沒能忍住,和正逐漸放緩車速的萩原研二一起笑起來。
“終于到了——”
兩人住同棟公寓,對門。伊達航調回東京後,房子租在了兩人樓下。
完全和警校沒區别嘛,很大程度上。
鎖好車,兩人往樓上走。萩原研二笑累了,挂着淡淡的笑專心摸鑰匙。松田陣平打着哈欠,邁着懶散的步子跟在他身後。
電梯的樓層開始跳動。
“其實,當我離開二号小姐家的時候,我在想,小上代他會不會變成另一個人逃過了一劫,隻是暫時沒辦法露面呢。”
眼看着數字跳動到“5”,萩原研二冷不丁開口。松田陣平垂着眼皮,嗤笑。
“沒有檢驗結果我就信你的話。”
“也是呢——我當時就意識到我在異想天開了。檢驗結果可不會騙人。”萩原研二笑起來,像是自嘲,“挺可惜的,那家夥真是個好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那實在可惜了。”
“都說了沒有這種事。”松田陣平沒放在心上,“化妝,假發,這種事情現在很容易辦到吧,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唔,是的。隻是設想啦。”萩原研二笑,“希望這次能有新進展。要是高須能帶給我們些新發現,我會感謝他的哦。”
卷發警官看着好友邁步走出電梯,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口。
“你究竟怎麼想上代。”松田陣平問得平靜,兩人多年好友,這沒什麼不能問的,“如果是隔壁美子遇見了同樣的事,你不會這麼做吧。但如果是我們中的任何一人——你好像,也不止這個态度。”
“……”萩原研二歪頭Wink,“是朋友哦,小陣平不是最懂研二醬了嗎?”
“嗤。”松田陣平微笑,“繼續扯。”
“真的是朋友啦。”萩原研二說,“就像我之前說的,一開始隻是想看看為什麼和他相處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加上小上代真的很有趣。案子發生那樣的結果,是個警察就不會甘心吧?隻是這幾年查着查着,也就習慣了。”
他捏着下巴,另一隻手愣是不開門:“像是解密遊戲?堅持了很久的事情要放棄會讓人不甘心吧,就像我的聯誼——”
“你去,我不攔你。”
“不去。”萩原研二幹脆利落,“新線索比較重要,查完了什麼時候去都可以,說不定還能找到我命中注定之人。”
“你已經找了十多年了。”
“嗯——沒有吧?”萩原研二笑,“說不定下次去就能找到了哦。”
“勉強算你通關,休息去吧。”松田陣平快速擰開自己的門,“我要睡覺,明早出門前記得叫我。”
“唉——才勉強嗎?小陣平也覺得上代很有趣吧。”
“如果那棟房子還完好無損我會更高興。”松田陣平說,“有些東西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啧。”
“所以嘛,一起加油,找到有未妹妹問問。”萩原研二給自己打氣,“哦對了,明天下午我要和他們去看一号小姐,小陣平你開我的車回來吧。”
“OK。”松田陣平伸手把燈打開,“是誰——啊,應該不能問吧,你剛剛一直用的代号,抱歉。”
“不,這個似乎可以說,福山差點說漏嘴了。”萩原研二回憶,“我記得是叫浦野結夏,據說才十五歲。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