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泱聽罷，緩慢點頭又有些玩味望向他，“這玄門弟子果真是無趣得緊，怎麼？子殷莫不是也覺得我耽于兒女情長，誤了正事麼？”

眼前女子笑容張揚明媚，馬尾高高束起，帶着毫不遮掩的風發意氣，如同驕陽将黑暗驅散，毫不費力地将似火的光在他心中點燃，侵入，一絲一縷，直至飲鸩止渴般成瘾，再也無法離開。

宋期眼中也帶着細碎的光，露出一抹面對心上人羞澀難言的笑意，直白到發燙的情感湧動，又帶着欲語還休般的内斂矜持，矛盾的沖擊更讓動人心魂。

從前的都城貴子，若他想，總是可以拿捏人心的。

宋期擡手，指尖将低束的發簪拿下，發絲四散流淌，烏黑光澤，垂至腰間。

很快，這青絲的主人親手将它拿起，遞給眼前的姑娘，低聲道：“我心裡眼中的殿下，才不是會誤正事的人。若是真正鐵石、心腸無心無情，這與那屋檐的磚瓦，河面的石橋有什麼區别？人生在世，本就是蜉蝣一霎，若是活成一個物件，實在是太過……”

他想了想，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詞：“太過憋屈。旭泱殿下是心懷蒼生的大愛之人，可我的私心裡，希望殿下心中的蒼生裡有我，若殿下還能再多分出些心思給自己，我希望安瀾的心裡再多給我一些位置。”他很少會念出女郎的名諱，似是藏起些珍寶般，“安瀾”二字，輕易不肯說出來，每每道出，總帶些難言的親昵與缱绻，這時的女郎，似乎是他的親密愛侶，無關身份無關家世。

他不在意自己是何種姿态，若是能夠再多些心思，再多些位置，他可以用盡最最惡劣的手段，占據那顆心。宋期眸中藏着些冷，他無法想象旭泱和其他人一起的景象，光是這兩天的苦澀與酸楚，都要将他吞沒了。

若是他再也沒有進退可言，他希望自己是那個陪她走到最後的人。

旭泱把玩着手裡柔滑的發絲，剛入府時還帶着些枯澀，如今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正如宋期，一年多的時光裡，幾近枯萎凋零的心神，如今也溫養得良好，越發能看出苦難前的風姿，這讓她心情大好，充斥着幾分難言的自得。

“子殷這些話，說得有些晚咯。”不待這心思敏感的郎君思考，她早已看準時機，牽着他跑到隐蔽的花牆下，喘息着躲過了方才暗悄悄偷瞧二人的幾位灑掃婢女，旋即扯近一旁早已呆滞的郎君，一隻玉臂輕巧搭在郎君後頸，又騰出另一隻手來摁住郎君素白衣襟内隐隐約約的紅色吻痕，眼梢微動擡眸看他，“宋大人是因那司大人吃醋？你這般樣子旁人還以為我是什麼移情别戀的惡女……”

“殿下，我……”

“子殷總是在試探不安，若是我真的有了位家世好地位高的驸馬，子殷是會退而求其次還是索性離我而去呢？”

郎君既驚又怒，聲線都變了幾分：“殿下！”

“該如何才能讓你放心呢？想來還是我的錯。怎麼辦呢？這世上見一個愛一個的郎君多的是，怎麼女子倒是使不得？不過呢，郎君合該放心才是，旭泱的蒼生裡有你，安瀾的心裡也都是你。世道艱難戰亂不休，你我站在此處，若手上沒有一絲血污，怕是活不下去的……”

“殿下！！”宋期全身發冷，帶着驚怖。她還是知道了，她知道我殺過人，她果然看到了那些當日為了試藥捉來的赫圻探子的屍體！

“宋子殷是個很好的人。”女郎在他頰側落下一吻，似是怕他聽不到般，耳畔重複道，“你所殺的是要侵占我雲國領土的探子，是本就準備行兇的惡徒，你怕我知曉你的黑暗與兇狠，對麼？”

女郎輕聲笑道：“但凡子殷看看，本宮手上的血，是你的萬千之數，真要算起來，該怕的是我才對。旁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跋扈公主，即使是對你，也不如别的女子那般溫柔似水，賢淑文雅，可你對本宮的愛，可曾減少半分？”

他不安試探，又帶着些無措：“殿下說的，可是肺腑之言？……我，我如今，怕是和那私牢中的惡鬼一般……我不想的，可我不知道該怎麼……”

“那時你體内的蠱無法消解，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旭泱指尖微微向上，壓在他滾動的喉結之上，窒息感緩慢上升，哪怕頸後的轄制并未有多少力氣，哪怕他可以後退緩解此刻的窒息，他也不曾挪動一分，喉結上的指尖仿佛摁在了他的心脈之上，緻命卻讓他迷戀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