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裡居住的妖怪雖然常混市井,到底不曾與宮人打過交道,露出些不快的神色來。
“那人一看就是個壞的。”
“就是就是,你看,他還打人手闆。”
孤魂眼中有些局促,微微低了下眸子,又定神擡眸看向鏡中。
畫面停頓一瞬卻變成了空白,而後沒有了畫面,浮現出個虎首圖騰的旌旗來,是遠處跨越山丘馭馬而來的影,西北草原上的重軍押解的囚車。
“這破幻鏡一旦開啟,隻能自行停下。”白衣使官有些複雜得看向對面幾乎撐不住顫抖的孤魂。
亂葬崗,夜色裡穿着墨色鬥篷利落犯下罪孽,猶豫卻不回頭的背影。
青草叢生的山谷中,迎面而來穿胸而過的長刀。
畫面匆匆轉換,幾瞬之間,無不昭示着眼前人慘烈而又污濁的一生。
“罪大惡極……”白衣陰官眼中透出鏡子裡濃郁的紅黑色,往後退了一步,念道。
“身份低微、品行低下,身上還背了殺孽,也被人所殺,破幻鏡不曾如此評判過任何一個魂靈,哪怕是魔,也不曾達到你這般的程度。這般看來郎君也就命至于此了。”
孤魂抖動着發白的唇,似乎想說什麼,又頗有幾分不甘道:“我不該這般離去,我……還有故人未見,遺憾難消……”
“這……,一切都是機緣的。破幻鏡無法解答的事情,怕是我們也難以相助了。”白袍使臣皺眉看向閃着刺眼光芒的破幻鏡,搖頭回複。
審判,罪無可恕。
鏡中的黑紅紋路閃爍,似是凝聚了磅礴的力量,帶着毀滅一切的濃重。
這孤魂身軀逐漸變得透明,虛化,他捂住現出破裂紋路的胸膛,朱袍竟彌漫開了些濕意。
“請使者大人留他幾日,下官需要他去替一位貴人續命!”
來人一身官袍,闊步踏入門檻,鏡子的黑紅光芒被一方綢布掩蓋,黑白兩位使者掩住驚訝,問道。
“你是誰?這破幻鏡也是你随便可以控制的不成?”
“司某不才,如今忝居雲國太史令一職。”來人正是司清州。
“太史令?人鬼殊途,你應當再清楚不過。”黑衣使者撚了一訣,将法器收回。
司清州又行一禮,溫和道:“大人這是哪裡的話,若是鬼魂,破幻鏡焉能照不出他的三魂六魄?請兩位大人諒解一二,實在是有皇室血脈如今危在旦夕,急需續命呐!這孤魂孑然一身又帶着執念遊走人間,您若拘走怕是也無處安置。”
兩位使者對視一瞬,确實說到了點子上。
“不過,若是我二人今日放過了他,來日釀成大禍可如何是好?”
“這卻是再容易不過了,若能信得過在下,我會好生看着這孤魂,不讓他踏出雲國都城一步。兩位大人往返于兩界之中,又常來此地,若是有變故,豈能不知曉?”
司清州拿出兩塊上好的靈玉,悄然奉上,他又續道:“靈玉養魂滋體,兩位大人奔波勞神多有不易,雲國剛度過一段艱難的日子,若是這長公主有個一二,實在是遭不起變故了。二位大人也不會眼看着命不該絕的人就此沉睡不醒吧。”
司清州看眼前兩位有所反應,又接着說道:“此魂與長公主命數牽連,……又有些舊事相系。如今雖記憶有損,卻也能替殿下安魂,輔助殿下早日蘇醒。”
這孤魂陡然聽見話語中的幾個字,彷徨得單膝跪在了地上,眼中滴下淚來,悲痛欲絕地低聲重複:“殿、下……殿……下…殿下!!”
他又不知這幾個字的具體意義般,隻是念着,便紅了眼眶,魂魄虛浮顫動着,似乎不堪忍受般陷入茫然空白中。
“長公主?她修了幾世功德,此生應當順遂康健,功名等身才是……”黑衣使者翻閱命簿,又見白衣使者收了驗測的術法點頭回應,遂擰眉道,“怎會如此?!最近這陣子變故頻繁,怕是有什麼問題。”
二位使者看向身形閃爍痛苦喘息的孤魂,又再三叮囑道: “此事,多謝司太史提醒,人皇血脈本就單薄,着實是在下疏忽了。這樣,我二人這就回去,禀報上官定奪,也希望太史能信守承諾,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