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淩霄殿内亮起一片昏黃,旭泱披上厚氅走到窗前,就着月光看着手中信紙,微風拂面,紙上在原本的墨迹之上懸空亮起幾個字來。
這字迹似是故意變換了慣用筆法般,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算是端正的小楷卻帶了幾分惱怒出來。
“你忘了他!”
旭泱看向靜谧無人的周遭,卻也不怕,笑着道:“什麼?小鬼可是認錯了人,白日連累那夥計挨了一掌,怎得跟到這兒來了?”
“你眼見有比他更好的,便将他忘了,是也不是?”
空中浮動出好長的一段質問來,倒是讓旭泱有些興緻,她嫣然笑道:“你是替哪家亡人問的,需要我替你找找那位夫人麼?”
旭泱知他沒什麼壞心,便又逗他:“小鬼是何方人士,宮中有擅捉鬼納妖的太史,又有術法壓制,你知道自己來的是哪兒麼?”
細看過,那蹦出來的小楷似是依仗這信紙所生,從紙中脫離漂浮在空中。
旭泱心中生了些荒唐想法,又立刻否定了,自顧自說道:“你這小鬼,害得我以為是他回來了。”
那空中的字忽而變成點點光塵,旭泱耐心頗好,又有些失眠,便安靜等着。
“我控制不住。”
旭泱不解問道:“什麼?”
孤魂指尖血作墨,借着這親筆的遺書,與她對話。
他感受着跳動的脈搏,胸膛的黃符化作心髒讓他能夠維持殘魂,卻彌合不了從前。
約莫是從前的情意太沉太深,以至于哪怕沒了什麼記憶,卻如同慣性般将愛人的本能留了下來。
我這是……怎麼了,這種情愫來得太急太快,他做不到祝她此後有更匹配的佳偶良緣,更做不到去為她搭建個将他遺忘的人生。
他無措般,自欺欺人般,将血迹化作筆墨。
“對不住,你與我夫人,有些相似。”
“無礙,左右我也無事,你别怕,我不會叫人捉你的。”
“嗯。”
“你的夫人……家在都城?”旭泱好性子地問道。
“嗯。”孤魂惜字如金,望向她。
旭泱又道:“你夫人……曾與你情誼甚笃?”
孤魂憶起她昏迷的原因,又想到她昨日看信時的反應,寫下:“嗯。”
“你夫人,已改嫁?”
那空中顯出一個墨點,信紙也跟着晃了晃。
“不曾。”孤魂寫下,卻帶着些提早落下的彷徨。
“快了。她很好很好,很招人喜歡。她總是留情,曾經的愛侶轉頭便能忘個幹淨。”孤魂想着白日酒樓的一幕幕,恨恨寫道。
“啊、說實話,我可是這皇城中,止小兒哭啼的惡女。”旭泱笑了笑,想到從前那名聲。
“你不是。”
“怎麼?你一心愛慕你家夫人,那般很好很好的女子,不曾聽過本宮的名聲麼?本宮手上,可染了許多血。”
她歎息道:“我也遇見過,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是天邊的明月,是湖中的倒影。不過與你不同,他替我死了。”
不知多久,空中懸着幾個字:“你會像她一般,忘了他?”
旭泱笑了笑,不知為何竟有些心口不一道:“對呀,如你夫人一般,将他忘個幹淨,誰讓他抛下我死了,隻許他潇灑離開,還讓我替他守寡不成?”
孤魂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見她如此直白,氣的發抖:“你這……負心女子。”
旭泱氣笑了,暴露了從前那般肆意的性子:“怎得?是他枉顧了從前許下的同生共死相守一生的誓言,還需要本宮放着這世間大好的兒郎,挂念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