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栖自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怯意,于是放緩了語速,聲音也随之輕柔了些。
馮嬷嬷适時擡起手臂,用袖口抹了抹眼睛,不無悲戚地問:“哪位醫士?”
“是跟我們從昭國一道回來的那位嗎?”
“……我們還沒有同她說過話。”
李琮栖:“……”
葉飛驚早就聽到動靜,跟了過來。李琮栖動也未動,直接吩咐道:“去請王醫官過來。”
李琮栖身材颀長,容色冷峻,氣勢壓人,杵在屋中,讓人大氣都不敢喘。姜婈記着馮嬷嬷的交代,不願功虧一篑,便佯裝輕松地道:“表兄,你坐。”
李琮栖對“表兄”這個稱呼不是很适應,他淡淡瞥了姜婈一眼,并未動彈。
關于這個表妹,他是完全陌生的。縱然這人于他而言,十分重要。他們之間有禹賢姑母這層關系在,因着恩情加之承諾,他必須看重她。
不過身為王爺,強權在握,他的看重無非就是交代手下多用點兒心,多做些事,給予姜婈一切便利,對她予取予求。
而這些,并非需要他出面,更不必他親自動手。所以,即便這些時日沒有見過姜婈,李琮栖也不認為自己對她有所疏忽。
王鳳今很快趕來,給姜婈看傷,又給了些藥,交代嬷嬷為其塗抹。姜婈傷勢不重,但模樣悲戚,眼淚一直在眼眶裡面打轉。
李琮栖看着她似要破碎的樣子,想了想姜婈的經曆,疑她是心傷作祟。
眼下他既瞧了出來,也斷沒有對這位讓他費盡心力從北邊跑到南頭帶回來的人置之不顧的道理。
是以李琮栖走近榻旁,口頭上關心了姜婈幾句。
臨出門前,又蓦地頓住腳步,停下來問她:“你有什麼乳名,或是小字麼?”
入了晏國,總不好稱呼她在南昭的名字吧。且不說他不願稱其為表妹,就算在旁人面前,她也得有個名兒吧。總不會一輩子都把她藏着掖着,不讓見外人。
李琮栖問的突然,姜婈愣了片刻,即搖了搖頭。
“母親去的匆忙,沒來得及取。”她面色凄戚,更顯脆弱,說着眼淚又要掉出來了。“父親無暇顧及我……所以,就喚我阿婈。”
“……那就阿婈吧。”李琮栖道,“若是别人問起,你這樣回答便好。”
因着這一晚的受傷,李琮栖此後在路上給了姜婈一些關注。到了晏京熒州,還親自找姜婈談了談。
他給姜婈看了京都各坊市街道的布局圖,又在其中标注了他所有的宅院,讓姜婈挑選一處住所。
姜婈看了眼圖,即垂下眼簾。
“表兄,我對這邊太陌生了。兩位嬷嬷雖然做事麻利,但是在我幼時便跟在身邊,呆在壽王府裡。她們對處理外面的事,也沒什麼經驗。”
“我自會派人幫你打理好……”李琮栖突然止住話頭,盯着姜婈的臉看了一眼。
這位表妹,長得纖細嬌柔,溫婉秀氣,看上去有點楚楚可憐的意味。也是真的可憐。李琮栖對她的父親壽王姜煊有所了解,那确是一個風流成性碌碌無為的男人,平日裡最喜歡飲酒作樂,跟各類風塵女子鬼混。
姜婈打出生起便失去了母親,從小生長在那樣的環境裡,想必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這一點,李琮栖可以感同身受。
“去承王府吧。”他說,“等你什麼時候看着自己稱心的居所了,再搬也不遲。”
“……好。”姜婈哽咽了起來,“勞煩表兄了。”
李琮栖明白姜婈的擔憂,也清楚她的彎彎繞繞。既是親人,他也不想像對待仇敵那般去剖判她。是以臨走之際,還不忘給她吃顆定心丸。
“是我帶你回來的,自會對你負責到底。”
拾月當然也跟着李琮栖進了承王府。
入了熒州,分别之際,雲瑤在馬車裡坐立難安,生怕這一别,就再也見不到拾月了。還是溫長纾給她按住,三皇子又再三保證,李琮栖沒有苛待侍從下屬的先例,拾月定是安全無虞的。雲瑤這才乖乖回了府。
李琮栖把拾月的住處安排在了離他最近的一間屋子,又給了拾月兩個婢女,一松和二柏。
回房洗漱後,稍加休息,便讓拾月看看自己的屋子,有哪些地方不喜歡,可以按照她的喜好來更改。
姜婈和三位嬷嬷則被安排在了西邊的一座獨立小院中,距離李琮栖的處所也不遠。
這座府邸是今上登基後建造的,年頭尚短,簇新考究,規模巨大,外觀可用宏偉來形容。李琮栖給拾月住的屋子又是緊挨着他的,自是華麗寬敞,雅緻精美,拾月沒什麼不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