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前那日午時一樣的情形出現了。
在王府後院的梅花園中,拾月和一松二柏迎面遇上了姜婈主仆。
再遇姜婈,拾月沒想着忍讓。她該往哪邊走,想往哪邊走,就徑自走了過去。一松和二柏跟在她的身後。
對于姜婈,承王給她主仆三人安置在西院,仆婢護衛一應俱全,也有兩位會武功的丫鬟貼身陪侍。這些人各司其事,互不通曉。
有了上次的教訓,一松和二柏對拾月不敢怠慢。至于西院住的重要人物,她們雖然隐隐有聽說,但不歸她們管。此時即便見着了衣裝氣度都是主子模樣的姜婈,二人也沒有露怯。反正王爺隻交代她們時刻守在皎皎姑娘身邊侍候,未再吩咐其他。
來梅花園雖為看景,然旁邊有幾雙眼睛盯着,且拾月還記起了先前的事,是以她做不到忽視這三人。姜婈主仆亦然。
姜婈已經來這處逛了幾日了,就為了碰上拾月。自從聽劉嬷嬷講了在南昭山上佛寺中那幾日的事情,她就在憂心這女子上位後,會影響自己與表兄的關系。幾人一合計,皆認為不能被動的等人來挑,坐以待斃,要主動出擊,在她還未起勢前,先解決掉這個麻煩。
左右是個沒有家族照拂,無身份地位的婢子。當初表兄都可以為了自己棄她不顧,如今又有何懼!
姜婈自幼在群妾環伺的壽王府中長大,作為沒有母親庇護的王府嫡女,她最懂得怎樣利用身份趨利避害。
她現在寄人籬下,最穩妥的依靠就是承王表兄。這女子與她之間存有龃龉,就是懸在她頭頂的刀。萬一這人哪天在表兄面前說得上話了,給表兄吹枕邊風,定會于她不利。姜婈不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而自己什麼都不做。
拾月在意着近旁的人,也就無可避免的将她們的打量納入眼裡。她心緒蕪雜,無心看花,終是扭過頭去,迎面對上。
姜婈見她如此,朝拾月福了福身,溫柔說道:“前些時日多有冒犯。今兒個既然在這兒遇上了,那我給姑娘賠個不是。”
拾月沒有吭聲,默默打量着面前這個自己不甚了解的女子。
姜婈繼續道:“是我的仆人沒有眼力,冒犯了姑娘。沒想到今天能這麼湊巧,在這裡遇上姑娘。”
“為了那日的事,我夜夜輾轉難眠,直到聽王爺來說,姑娘醒了,才松了口氣。這兩日正想着帶點禮物去拜會姑娘,給姑娘陪個不是,沒想到這就遇上了。”
拾月錯愕地看着姜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這幾日已經通過憶起在昭國山上寺廟裡聽來的隻言片語的信息,拼湊出了部分故事。她也并非對這女子一無所知。
這人是昭國的郡主。
她被囚禁在山上時,就是在冒充她。
現在想來,李琮栖在南下的路上舍得花大價錢供她吃喝,該是早有預謀,都是為了讓自己的身材接近這個女子。
畢竟他們同行不久,他就知道她是女子了。
想到這裡,拾月腦中突然閃現浴房中自己光溜溜的處在李琮栖面前的場景來。而這樣的事,還不止發生過一次。
毫無預兆的,拾月突然臉熱起來。
姜婈沒管拾月什麼态度,繼續自顧說着。
“姑娘,冬日淩寒,女子在外逗留太久恐對身體有損。要不去我那裡坐坐?”
“我最近經常來這梅林,采摘了些梅花,昨日剛剛研制出了一種解寒疏經的梅花茶。咱們既然碰上了,阿婈想邀姑娘過去品評一番,給我的花茶提提意見,可好?”
姜婈擡手朝西指了指:“我住的小院就在那邊,不遠的。”
姜婈悠然道來,口氣親切得體。自己乃兩國皇室血脈,對于這個沒有來曆的女子,她屬實沒什麼好怕的。
現在的她身後不僅有承王,就連皇帝都知曉她的存在,而後宮之中還有位老太妃,曾是她母親的閨中密友。如若她這樣的出身都要謙讓一個連侍妾名分都沒有的丫頭,今後豈不是要低所有人一等了!
這怎麼可以。
拾月不知道姜婈打的什麼算盤,但從對方柔軟的聲調中,卻聽出了别樣的意味。再看她身後的兩位老仆,其中稍年輕些的婦人對待她的手段,可稱得上為虐待了。
這人帶給她的,是最直接的,從記事起她切身體會過的最強烈的痛楚。
思及此,再看面前女子和煦微笑着的臉,都覺得虛僞可惡。拾月心底蓦地升騰起了一絲強烈怒意。
反正也是閑着,不如就應了邀,過去一探究竟。如若有機會,把這婦人抓起來暴打一頓為自己出氣,為宋忍冬報仇,那是最好的。
“好啊~”拾月驟然展顔微笑,表現出了輕松的樣子,“剛用完午膳,正适合飲茶。”
“姑娘這邊請。”
姜婈帶路,拾月在一旁跟着,身後的一松和二柏即使知道對面女子是王爺的重要客人,衣着打扮上也瞧得出是位主子,可其身分不明,她們也沒有見禮的道理。便安然跟在拾月身後,盡着自己的責任。
西院的屋舍是一座三層的閣樓,拾月還未走近,隻遠遠看着,便感受到了金屋藏嬌的意味。
拾月跟着姜婈來到室内,欲要上樓,一松和二柏卻緊随在身後。
姜婈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一松直愣愣地回視,道:“王爺吩咐我們照料皎皎姑娘,寸步不離。”
姜婈聞言笑笑,揚聲支使婢女喜春:“去拿套全新的茶具,再取些梅花幹來。”
喜春應“是”,剛要離去,又被姜婈叫住。
“慢着!”
“拿昨日王爺新送來的那套白玉茶盞。”姜婈看向拾月,似在解釋。“梅花高潔,值得用上好的玉器來配搭。”
喜春離開後,姜婈又吩咐一旁閑着的婢女喜冬:“你去我房裡,把這些時日王爺送來的小玩意兒一并拿來。”
又在喜冬将要離開之際,叫住了她。
“讓馮嬷嬷随你去罷,想你一個人也拿不了。”
二柏站在拾月近旁,眼睛悄悄在姜婈身上遊走一番。
模樣不錯,儀态端莊,容發精緻,與皎皎姑娘屬不同的類型。
二柏在王府呆了有幾年了,王爺從未帶女子回來過。是以在接到侍候皎皎姑娘的任務時,她自然而然認為這位是王爺心儀的女子,将來有可能成為王府的女主子。
然而此時,她觀西院這女子的言行,顯然有與皎皎姑娘叫闆的意味。王爺何時這樣風流了,同時領了兩個女子進府。
二柏暗自忖度着,人也跟着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