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一根針紮到了眼睛裡,好像有無數的蟲子在喉嚨裡翻滾,代緒想要大吐一場。
代緒的腦海裡閃過一些晃動的畫面。
焦香的香油味,陳舊且腐爛的房間,小白被綁在一個椅子上,一個鬼猙獰地端着一碗黑乎乎蠕動的看不清是腸子還是蟲子的東西,正要灌進小白的嘴裡。
小白似乎想要掙紮,但都是徒勞。
“不要……不!你們住手!你們他媽的放開他,我草,我要殺了你們!給我滾呀,離他遠點呀!!”
他感覺自己在嘶吼,可是自己也被捆得嚴嚴實實,什麼也做不到。
一股腐爛的味道沖進鼻腔,耳邊嗡嗡,不知道是蟲子的摩擦聲還是他的耳鳴。一雙手扯着他的頭發,将他的頭拎起來。
“不想看見?就把眼睛縫起來哈哈哈哈哈”,他的身後是另一個“人”說,斑駁的白大褂上都是凝固的血,消毒水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血腥。
“該死的,有針線先來把這個眼睛縫起來,我讨厭這個粉紅的眼睛。它看起來像割下來的豬腦,我讨厭一切新鮮的東西!”
還有一個“人”在旁邊,他的眼睛渾濁,手上有一個見骨的傷口,不斷有蟲子來來回蠕動,明顯也不是什麼活人。
“聽說粉紅的眼睛可以超脫生死,連接輪回。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反正這個人已經死了,這眼睛可不能浪費。”
死?什麼死了?誰死了?代緒簡直感覺不到自己存在了。他還在喊,可是自己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他渾身發癢,就和戒斷一樣,疼痛充實了他,可是他的心卻是空的。
鬼剜下小白的眼睛,小白像垃圾袋一樣掉在了地上。
“你在叫什麼?馬上就輪到你了”,喂飯的屠夫猙獰地笑着。生鏽的刀,劃過代緒的顴骨,可他不覺得疼,鮮血覆蓋了臉頰,溫熱的仿佛親吻,竟然令人覺得安心。代緒發出無力的嗚嗚聲,原來我是那麼渴望和你接觸,哪怕隻有眼珠。
血液平滑的蔓延開來……
濕潤的東西滴到自己手上,代緒醒來,鼻子已經沒知覺了,他順手抿一下,濕漉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流了那麼多鼻血。
“小夥子你瞅瞅你這鼻血流的,沾到我的布上了!”一旁的老太太從身邊的籃子裡拿出一塊手帕,“快擦擦。”
代緒手忙腳亂地擦拭,那血粘稠,流的滴滴拉拉。
忙活完,那恐慌也消散了幾分。剛才那個夢可真可怕,代緒虛脫地靠在座背上,下次一定不要亂跑了,要跟着導遊早點走。
話說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個破春遊,是寶貴的高中時光不适合學習嗎?
車走的山路格外颠簸,老太太在他旁邊一頓一頓的,她身旁放着一個籃子,蓋着塊髒兮兮的布,沾着他的血污。
籃子捂的嚴嚴實實,在颠簸中紋絲不動,過了一會,老太太好像是餓了,便掀開籃子,瘦長的雞爪子一樣的手,直抓住了一個雞蛋。
代緒本來就想吐,看見吃的,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胃又開始翻滾,攪着酸液。他難過地仰起頭,不經意一撇,老太太竟然直接把蛋捏碎了,那個雞蛋是一顆受精的蛋,蛋殼一碎,流出湯湯水水,和一個已經紮出毛的雞仔。
老太太顫巍巍舉起手,張嘴,雞仔被吞了進去,嘎吱嘎吱,是老太太咀嚼的脆小骨頭的聲音。
代緒驚呆了。
老太太扭頭看見代緒在盯着他,咧開了稀疏黃牙,卡着肉屑和組織,
“你也吃吧,剛才流了鼻血,一定要補補。”她顫巍巍地擡起手。
代緒終于沒忍住,吐了出來。
……
“不好意思呀,叔,我給您車擦幹淨了。”
在樸素莊嚴的學校門口,代緒給司機道歉。
“我的新車呀,看給你吐的,學生娃娃就是年輕,這邊就這風俗習慣,人家吞個雞蛋咋啦?早一百年那土财主不也有這樣補身子的嗎?不過這次是的,雞蛋這麼臭,也虧的老太太咽的下去,我也有點想吐。
看看你邋裡邋遢的,頭發長的眼睛都看不見了,我跟你說,就是男孩子,也不能太邋遢!要不是我有個跟你這麼大得兒子,就你擦的車……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謝謝叔,謝謝叔!”
代緒捂着胃站在校門口,強撐着道謝,又找了個樹吐了起來。
這是當地的學校,代緒在隔壁縣上學,司機是好心順路,再遠就不能送了。他找了個長椅坐下來,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不适感在減輕,代緒覺得身體一點點在好轉,為什麼來這個廟裡,他已經有點記不得了,隻想着趕快回家。
渾身的酸臭味确實難聞,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去公廁洗臉,冰涼的水搓在臉上,頭發上,他覺得分外涼爽。一切噩夢都滾遠點吧,他要新的開始!他對着鏡子猛的拍拍自己的臉
新的開始,明天坐在教室裡好好學習!
新的開始,明天不去打球了。
新的開始,明天要把頭發給剪剪……
新的……頭發……
被水淋濕的頭發下,一雙粉紅的眼睛無聲地看着他,仿佛是一種挑釁,又什麼也不是。
為什麼我的眼睛是粉紅色的?!他快要崩潰了,就像一個噩夢遠沒有結束。
廁所也太安靜了吧,代緒後知後覺地想,偌大的鏡子面前,發白的燈光下,隻有自己,盯得久了,自己也不像自己了。
他感覺到鏡子裡的那個人在笑。
代緒奪門而出,後面的人緊追不舍。
“等一等我!”
他攔下了一輛大巴,扒着門框鑽進去。
代緒大口地喘着氣。剛才跑的太猛了,嗓子眼裡還冒着血腥。他在哪裡站了有一兩分鐘,沒有人問他收錢。但眼睛的餘光瞥見,這乘客離他越來越近。
“司機,要多少錢?”
他擡頭看到駕駛的位置上,駭的咳嗽都忘了——那司機是沒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