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往江東,水路需走四五日的時間。
海上行船度日難免煩悶無聊,于是一來二去閑談間謝和玉便與昨日搭救她們的那名弟子混熟了,并得知她名喚白筠,三年前起便負責飛雪山莊往江東一路的商船運送。
同時謝和玉也在閑談中發現,這艘飛雪商船上并不隻是運送貨物,也搭載着幾名普通的商賈或俠客。
而白筠對此解釋道:“我們這樣大的商船,在貨物不多的時候也會額外搭乘願意花錢的人來減少出海的花費。”
同時,白筠對她們遇黑船家一時非常憤憤不平,她言:“近來神水司不在海上行船,穿河渡海比之以往困難,否則你們也不會遇見的黑船家霸道一方的事情。”
聽見神水司三個字,謝和玉眉頭一動,不動聲色問道:“為何神水司不在,穿河渡海便困難,難不成海上一塊被她們大包大攬,一家獨大?”
白筠對此卻搖頭否認道:“并非如此,神水司通天下水路,雖也在部分渡口碼頭有作此類生意,卻并不是獨占鳌頭,隻是水渾則難測深淺,水匪海盜之類的惡徒層出不窮,昔時神水司弟子對此嫉惡如仇,自發管控,水上便能安甯無虞,但現下不知為何全然不見蹤迹,那些人便都蠢蠢欲動了。”
謝和玉問:“竟有這些義士自發保駕護航,那神水司銷聲匿迹這幾月,匪徒可有危及到飛雪山莊的商船?”
白筠笑道:“現下暫時沒有,畢竟我們山莊雖遠在漠北,但名聲也是打在外頭,普通的匪徒不敢招惹,如此也省了不少事。”
謝和玉點了點頭,前頭這一番話讓她對神水司多了幾分了解,但她也不由好奇,這樣一個仗劍海上如日中天的門派,是為何在近三月内銷聲匿迹呢?
見白筠将所知全盤托出,謝和玉便将話題引到她那晚看見的關窗的人身上。
豈料白筠思忖片刻,卻道:“此行搭載的普通旅人不下三十來位,一手交錢一手登船,錢貨兩訖我們便不過多追問姓名來曆,隻不過您所說的那間屋舍隻是通用的茶舍,至于是何人飲茶和人關窗我便不得而知了。”
謝和玉了然道:“是我為難了,不過是一時好奇,也不妨事。”
白筠朝她笑笑道:“不必客氣,既是大小姐身邊的暗衛便也是我們飛雪山莊弟子,我現下要去下層巡視,便不多作陪,您自便。”
冒領了個暗衛名頭的謝和玉臉不紅心不跳,也拱手道:“客氣、客氣。”
白筠持劍起身,與其他巡視弟子同行而去,而此刻,睡了個好覺伸着懶腰出門的周盈坐到了桌子的對面。
謝和玉與白筠本是在船頭飲茶,隻是日頭漸漸攀升,周盈落座時的陽光已有些刺眼了。
周盈捏起桌上的糕點送進嘴裡,偏頭看了眼遠去的白筠等人,鼓着腮幫子問:“泥萌在嗦森魔?(你們在說什麼?)”
謝和玉将手邊未動晾涼的茶水遞去,聽她一聲含糊詢問,倒是輕易理解了意思:“随便問問,提了些神水司的事,沒什麼很重要的,倒是你,想好幾日後船靠岸用什麼理由了嗎?”
“真到分行去,隻怕你小姨早就讓人拿着繩子在等你了。”
周盈正覺得噎接過茶杯灌水,被這一句驚拍了幾下胸口,随後嘴邊還挂着糕點渣就疑神疑鬼地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她們還沒走遠呢,你小聲點!”
謝和玉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不說了,那你想好了嗎?”
周盈将杯中的茶水飲盡,緩了一會兒才道:“我自有我脫身的辦法,橫豎到了江東就是木已成舟,想困住我才沒那麼簡單!”
謝和玉托腮看着周盈握拳在空中亂揮,無奈笑道:“好,我們大小姐有本事,你先吃這些糕點墊墊,吃完回屋去,日頭大了,不能坐在這裡。”
周盈又塞了塊糕點到嘴裡,眨着眼睛看謝和玉起身,忙問:“泥曲哪尼?(你去哪裡?)”
謝和玉看她一臉緊張,沒好氣的替她又倒了杯茶,俯身道:“我随便走走,沒去做什麼,放心吃你的。”
腮幫子鼓成小倉鼠的周盈點了點頭,順便朝她揮了揮手。
此刻元翡恰好揉着眼睛出船屋,謝和玉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後離開了船頭。
商船除甲闆與船下放貨區,往上三層便是人居住活動的空間,而謝和玉問起的那間茶室在二樓,此刻她推門,諾大的茶室中空無一人。
謝和玉走到昨日看見的那扇窗戶前,伸手将窗戶推開,甲闆上的一切一覽無餘。
她看着下頭周盈與元翡排排坐,垂眼在窗沿上點了幾下,便在靠窗的一處台階上坐下。
放眼是豔陽晴空,但她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安。
思忖中,微不可察的茶香萦繞,幾個呼吸間,謝和玉倦上心頭,竟在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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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轟鳴聲在霎時席卷謝和玉的耳畔,在空洞虛無中驚醒的她滿頭是汗,而不知從何而來的焰火已經開始無情的蠶食這艘海上孤立無援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