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那家夥啊……”夏油大人隻是笑了笑,并沒表示願意或者不願意。
可我卻想追問他的看法:“您也并不讨厭他吧?”
“偷換概念?哈,小滑頭。”他笑着點了點我的鼻尖,接着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感慨,“我十多歲的時候,覺得三十歲是個很老的概念。當時覺得這世界不過如此。還要活到三十歲啊,也未免太過于漫長了。但現在三十歲了,恍然才發覺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年歲如今已觸手可達,轉眼間,起起落落,人來人往,仿佛大夢一場。”
“後來我發現,每當再多活一段時間,也許就會對人生有着截然不同的感悟。十七歲的後會無期,延後十年來看,也許隻需要一句風輕雲淡的‘好久不見’。隻是我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我要走的道路,接下來隻是在竭盡全力地看看我能走到哪裡。但菜菜子,你不一樣。”夏油大人的聲音溫柔得如同母親的搖籃曲。在他的低語中,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實在抵擋不住睡意,伴随着他的聲音,枕在他膝上漸漸沉沉睡去:“你還會有很多的三十年。三十歲,六十歲,九十歲……你不能停在十五歲。你還有很大的世界沒有看到,有很多的人生沒有體會。你要告訴我,三十歲的時候你是怎麼看待曾經的年少輕狂,六十歲的時候是怎麼面對惱人又熱鬧的後輩滿堂,九十歲的時候又是怎樣安睡在愛人懷裡,和他一起變得白發蒼蒼。菜菜子,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去慢慢地走。不着急,但是要走完它。這就是我此生想交給你的唯一的任務……”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沒想到我會睡那麼久。美美子不在我身邊,可能已經出去吃早飯了。窗簾被晨風微微吹開,被子上落滿了陽光的味道。我有些失神,于是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呆呆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發呆。
我知道我夢到了前世的夏油大人,夢裡他好像說了些什麼,但我居然不太記得了。朦胧飄渺的夢境就像一滴水,滴落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後,便消逝得不留痕迹。我隻隐約記得他好像在一直叮囑我一件事,一件……我不明白為什麼,但他要求我一定要做到的事。
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起來那件事是什麼。好在這不是第一次他給我托夢了,也許下一次,我就能記得他想讓我做什麼了。
聽到卧室外夏油大人和五條悟交談的聲音,他們好像要帶我們出門。我這才回過神,匆匆跳下床,套上件常服、來不及換鞋踩着拖鞋拉開了宿舍卧室的門。
在作為活動室和廚房的宿舍隔間裡,夏油大人和五條悟已經都換好了校服。美美子今天沒穿小裙子,而是穿了件方便運動的褲子,乖巧地坐在隔間的小沙發上。除了他們三個人外,美美子的旁邊坐着叼着個奶嘴的熊貓,而在隔了幾米的地方,站了個頭發有些炸毛、遠看像一顆小海膽一樣的瘦削男孩——居然是Panda和伏黑惠。
美美子看到我,從沙發上起身,抱着小熊向我跑過來:“菜菜子,賴床蟲。”
“早啊,菜菜子!”熊貓也摘下奶嘴,元氣滿滿地向我揮手打了個招呼。
隻有伏黑惠一直低着頭,聽到聲音,擡起頭瞥了我一眼,又繼續低下頭發呆,什麼也沒說。我覺得他似乎有些自閉,但也沒準是性格内向,見到陌生人有些放不開。
“稍等一下。我馬上!洗漱一下就好。”我朝背對着我們正在洗碗的夏油大人,和已經站在門口正上下抛着一個網球玩的五條悟喊了一聲。
正當我轉身準備回去洗漱和換鞋子時,五條悟的聲音突然從我的背後傳來:“诶?傑,你昨晚給菜菜子種下什麼咒印了麼?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發現?她身上你的咒力好濃啊。”
“哪裡?”夏油大人聽到五條悟的這句話,立刻放下手裡的碗碟從水槽那邊走向我。我的腳步停在了原地,不敢動,卻同樣也不敢轉身,怕看到他複雜的表情。
“她頭部啊。準确來說,眼睛下方。那個地方大概應該是……海馬體麼?”五條悟用雙手按住我的頭,像玩籃球那樣左右晃動了幾下,墨鏡下的六眼比天空還要湛藍,敏銳而通透。前前後後探查了個遍之後,他興緻勃勃地轉向夏油大人:“看不出你都做了什麼诶!真有趣。”
因為五條悟的舉動,我的目光被迫與夏油大人交彙。但我卻發現,他的眼底沒有絲毫的嫌惡,隻有被他掩飾得很好的擔憂。
夏油大人走到五條悟身邊,五指并攏,把手掌覆蓋在我的眼睛上。他的掌心因為沒來得及擦手而顯得濕漉漉的,卻比我的眼皮溫熱。半晌,我聽見他的自言自語:“解不開……簡直像詛咒一樣牢固。”他收起手,俯下身問我,“菜菜子,你還記得什麼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看着他眼裡的擔憂,又急忙補充了一句:“沒關系的。爸爸是不會傷害我的。”
可他眼底的擔憂卻更盛了,甚至隐約有些懊悔。随後,他把剛剛的那個動作用在了自己身上——用手掌捂住眼睛——以此試圖找出答案,卻最終一無所獲:“他到底想做什麼啊?”
“傑?”一旁的五條悟聽見夏油大人低聲的抱怨,不明所以,打算詢問。
夏油大人卻在放下手臂後搪塞了過去:“沒什麼,可能是昨晚我哄菜菜子睡覺,用咒力替她構建夢境時不小心留下的。悟,你幫我看看,這對她會有影響麼?”
“哈,還有這樣的巧合?我來看看——”五條悟大大咧咧的,沒把剛剛聽不懂的話放在心上。再次用六眼檢測過後,他回答到:“菜菜子可太幸運了。不但完全沒影響,甚至那咒力還隐約形成了一個保護網,保護着她的大腦神經。”
“那就好。”夏油大人摸了摸我的額頭,不太放心似的對我說,“菜菜子,你先自己留意一下。如果發現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