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明卻愁,玉離經的同學。
關于我們認識的過程,在本文第17章第二篇寫的很清楚了,簡單的說是他剛啟蒙儒學的時候認識的學子。
那時候我和他還是同桌,因為坐的近的緣故,所以關系一直不錯,偶爾我寫作業不明白的時候會和玉離經讨論,順便一起吃飯,一起消食散步,第二天一起上學,然後一起放學,一起讨論作業……
除了睡覺和上廁所的時間以外,幾乎處于形影不離的地步,經常被班上的人吐槽你們成親算了,反正天天黏在一起。
我一貫當這種話語是屁話,大家都是學子,怎麼能把純潔的求學之情當做男女之情呢,你說是吧玉離經!
他一般是笑而不語的帶過,順便說一句:這樣好似也不錯。
我懂,他隻是愛開玩笑,以此來激勵我向上之心。
我也笑而不語,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絲毫不顧及玉離經嘴邊幾乎要碎掉的微笑。
後來,玉離經家裡出了點事。他父母似是天命将近,擔心他以後無人陪伴,近期非常積極的給他相親,玉離經不好拒絕父母,又自感無心,不願意耽擱他人。于是他便問學堂之中最熟,又是他好朋友的我,能不能陪他回去過個暑假。
我明白,假裝女朋友是吧,雖然我完全沒幹過這種事情,但是為了好朋友,拼了!
我豎起拇指,自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交我!”
玉離經又露出了那副狐狸一般的微笑,擺了擺無形的尾巴。
圍觀的同學:沒眼看。
2.
和我想象的有些差别,還以為玉離經的父母會稍微年輕些,沒想到竟然是垂垂老者,怎麼回事?老來子嗎?
我偷偷朝他招手,等他靠過來才用手擋住嘴巴,在玉離經耳邊小聲問。
玉離經側過頭,同樣用手擋住嘴巴,小聲回答我:“吾是養子。”
原來如此,所以他和我一樣,其實是孤兒?
我一時頗有同感,又靠在他耳邊小聲說:“放心吧,我一定把他們哄的高高興興的。”
玉離經眼睛彎了彎,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耳語的貼着我道:“拜托你了。”
玉離經的父母看我們在他們面前咬耳朵,捂着嘴笑了起來:“哎呀,小年輕就是感情好,讓我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了。”
我連忙讓開身子,一時忘記自己扮演的身份,下意識擺擺手道:“沒有這回事,我和離經……”
玉離經反應極快地按住我,朝父母笑道:“卻愁個性有些害羞。”
兩位老者絲毫沒有懷疑,笑得更開心。
咳咳咳……差點露餡,我趕緊夾了兩筷子菜,放到他們碗裡:“菜快涼了,請先用飯吧。”
“好好好。”老者也給我夾了一筷子,催我們趕緊用飯。
過程中,兩位老者還問了我的生辰八字,我想也沒想,把我是孤兒的事情告知他們,順便說了我被撿到那天的日子。
兩位老人并不嫌棄,溫柔的摸我的頭安慰,并說我和離經的八字極合,一看就不會吵架。
一頓主客盡歡的飯席過去後,我和玉離經收拾碗筷到後面洗碗,玉離經的父親看着我們靠在一起,合作默契的身影,蒲扇在手中搖着,時不時不知道想到什麼,呵呵的笑了起來。
“抱歉,方才差點露餡。”趁着他父母聽不見,我小聲和玉離經道歉。
玉離經搖搖頭,“該說抱歉的是吾,吾為難你了。”
多好的人啊,明明是我差點害他漏底,他還反過來安慰我。不行,我得更加融入這個身份才行……嗯,但是要怎麼融入呢?以往看的書可沒有教我怎麼做人家女朋友的啊。
我接過玉離經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這時候,玉離經的母親走了過來。
“我幫你收拾好了房間,你看還有什麼需要的,我和老頭子去給你買。”
這個是我向玉離經建議的事,雖然他擔憂我住在他家會有損我的名節,一開始并不同意。不過江湖中人,哪有真的在意這回事的,我強硬的對他說要演就要演全套,至于别人怎麼看,那是别人的事情。
在我再三的勸說下,他終究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不必擔心,習武之人皮糙肉厚,雪地荒漠都可以住,何況有了安身的小屋。”我在進入學堂讀書之前,就學了劍藝防身,是以對住的要求并不高,反而道:“我看廚房柴火不多,我去給你們撿些柴火回來。”
“不急,不急。”伯母止住了我的動作,朝我和玉離經招手,讓我們過去。
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代的玉戒,沉綠色的細環在她掌中散發着幽幽的光芒。
“我們家窮,沒什麼好東西。這塊玉戒是家裡傳下來的,雖然很小,希望你不要棄嫌。”
這……我扭頭看向玉離經,這應該是他們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吧,看起來應該是代代傳下來要給家裡兒媳婦的,我不過是假扮這個身份,收下是不是不太好。
玉離經看着似乎也有些為難的樣子,開口想要勸說他母親收回。
伯母何等老江湖,不等玉離經開口,就把戒指放在他手中,催促道:“離經啊,還不給卻愁丫頭戴上。我們老了,想來怕是等不到你們成親的一天,合目之前,至少能看到這個戒指,戴在未來的兒媳婦手上。”
他的父親看到這一幕,同樣走過來,擡手拍了拍玉離經肩膀:“是啊,就當讓我們安心,離經。”
嘶,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不收下似乎有些不太對。
“戴啊,為何猶豫?”伯母聽起來,眉目中開始浮現懷疑。
“這……吾……”玉離經到底還是年輕,在父母的催促下,嘴唇張了又閉,手上的指環捏的更緊,始終沒有遞給我。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遲疑,不想給我太大的負擔。
既然決定要幫他,自然要幫到底,當下我下了決心。
“怎會棄嫌,隻是我慣常練劍,他怕我笨手笨腳弄壞罷了。”我朝玉離經伸出左手,朝他安撫一笑:“喏,戴左手上吧。”
“你……”玉離經回過神,看着我的眼神帶着歉意。
“麥等了,磨磨蹭蹭。”我一副嫌他磨蹭的樣子,拉着他的手,硬将戒指戴在我的左手上,“這不就可以了。”
戴個戒指而已,反正之後會還他。
不過拿他家的東西也不太好,特别是他家看起來并不富裕的樣子。我想了想,擡手從脖子上取下自小戴着的玉墜,當做信物一樣交到玉離經手上,作為交換。
“我父母不明,這是我自小戴着的東西,給你了。”
玉墜上還有我的體溫,似乎燙了他一下,玉離經下意識握在掌中,整個人仿佛熱到極點般,白皙的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像是想還給我,卻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結結巴巴道:“吾……這怎麼可以?”
他的父母看我們交換信物,非常開心,笑了數聲,滿意極了,“哪有不好?卻愁丫頭,離經就交你了。離經也是,要好好照顧卻愁丫頭,明白嗎?”
“吾……”玉離經還想說什麼,被我一巴掌蓋住嘴巴。
“放心吧,他會的。”
玉離經手忙腳亂撥開我的手,臉上血色更甚,見事無有轉圜,便隻好點頭認下。
兩位老人家看我們感情很好的樣子,終于放下心來,眉間的愁色一掃,整個人看起來輕松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離經相當自覺的負擔起家裡的大小事務。以前獨自生活的時候,該會的一點不落,種田賣菜對我來說不過小事,閑餘時間我順便把鄰居家以及鄰居的鄰居家的地都給種了,還拉着離經上山挖水溝,便于他們以後取水用。
一時間村内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對我贊不絕口,說離經福氣當真是好,撿了這麼一個妻子。
玉離經被調侃的連連敗退,反倒是我,淡定無比,人家說什麼都應。
啊……假的嘛,有什麼好害羞的。
我對玉離經這麼勸說道,但不知怎的,他聽聞我的話,整個人呈現出死灰般的色澤,朝我笑的又無奈又心塞。
幹嘛啦,我哪裡說錯了?
我朝他不知所以的歪頭,換來玉離經一個歎氣的摸摸頭。
這樣的時光過了半個月,有一天,玉離經和我分道說去撿柴火,我先帶着今日賣菜的錢回家,屋外看見一個陌生的人影。
黑發白冠,一席白藍衣袍,鬼鬼祟祟的往内窺視。
“何方宵小!”兵器未在手上,我折下旁邊的樹枝,挽起劍花朝對方刺去。
對方反應極快,身法更在我之上,不過一招就揮斷我手中樹枝,更将手指抵在我脖頸。
“你是……”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疑惑,不等他回過神,我氣一沉,就要放聲大喊‘有賊啊’。
‘有’字剛溢出喉嚨,他便擡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止住聲響,剩下的聲音頓成“唔唔唔”。
好在我的聲音到底還是引起了房内人的注意,兩位老者持着掃帚和木棍沖了出來,一看到來人,雙雙頓住。
伯母放下了掃帚,“恩人?”
恩人?
我眨眼,看了看伯母,又看了看陌生人。
他歎了一口氣:“吾本想悄悄來……”說完,他看了我一眼。
懂了,被我打斷了是吧。
我指了指他的手,表示自己不會再大喊了。
他這才放開手,轉而和兩位老者交談了起來,并留下一個包裹給他們。
對話中,我知道他是送玉離經來此的武林中人,此次前來隻是想看玉離經過的如何,見他過的不錯便安心了,當下打算離開。
兩位老者勸說對方留下,對方卻搖頭拒絕,說自己身在風雲中,不适合再見玉離經,并讓我們隐瞞他來過這裡的事情。
畢竟是恩人的要求,兩位老者順從答應。
走之前,他問我的名字。
“明卻愁。”我老實回答,他擡手摸了摸我的頭,留給我一本劍譜後毫無留戀的離開。
果然學劍的人都帥的不行,我瞧了瞧手上他留給我的劍譜,決定以後也要從成為一個拯救衆生的劍客。
玉離經回來後,我們誰都沒提起那個忽然出現的劍客,一如既往的說說笑笑。
3.
時間點滴過去,兩年後,玉離經的父母因病纏身,一一離世,留下我陪玉離經操辦後事。
紙币飄灑,碑墳鎖愁。
玉離經和我身穿麻衣跪在墓前,一下下燒着手中的黃紙。
他眼眶泛紅,一眨眼,又是淚珠流下。
從未見過他哭的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猶豫半晌,隻能環過他的肩膀,給他一個朋友間的安慰。
“此後,隻有吾一人了。”他抱緊我,淚水浸濕了我的肩膀。
我聞言,溫柔的拍拍他的後背,不由得心軟安慰:“你還有我,我會努力修上,争取活過你,不讓你為我傷心。”
他抱着我的力道更緊,在我耳邊輕輕道:“多謝你,卻愁。”
“嗯。”都是認識那麼久的老朋友了,若不是時機不太對,我當真會建議在他父母面前上香立誓,以後以兄妹相稱,成為真正的家人。不過這個時候說這個不太好,我想了想,延續方才的話題:“你我之間無須言謝,約好了,一起活到白發蒼蒼。”
我和他在墓前勾指立誓,自此之後無論身在何方,皆不可忘記今日的誓言。
過程中,我看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想着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還給他。
這一想,就是好幾年沒找到機會。
後來我們從學堂畢業,他選擇去儒門進修武藝,尋找過去的恩人身影。我則是打算四處遊學,決定先去西煌佛界走走,順便精進自己的武藝,争取學到更高的劍法。
兩人相約以後學成之後再見,他走之前和我開玩笑:“可不要抛下我,真的入了佛門啊。”
“不會的。”我擺擺手,完全沒在意他說的‘抛下’之言,粗神經地回答:“我不是做和尚的那塊料。”
“卻愁,你還是那麼遲鈍。”他笑了笑,沒說什麼,隻留給我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留下我一個人愣在原地。
遲鈍?我哪裡遲鈍了,雖然考試是沒考過他,但我也屈居第二,被同學們稱為萬年老二。
就算如此,我也是學霸啊。
我到底哪裡遲鈍,玉離經你别走,你回來給我解釋清楚!
到底還是沒在玉離經口中得知我哪裡遲鈍,後來我到西煌佛界遊曆後,又兜兜轉轉輾轉好幾個門派,最終落根于德風古道分支一筆春秋,在這裡進修許久,徹底入了儒門。
在那之後,我時不時和玉離經通信。信裡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好友,是儒門聖司墨傾池,感覺我一定會對這種劍術高超的人感興趣,有空介紹給我認識,并問我在一筆春秋過得如何,可有認識什麼有趣之人。
啊……有趣之人?
我想了想,揮筆急寫,把一筆春秋所有人的名字寫了上去。
另一邊。
收到回信的玉離經,展開厚厚的信件,隻看到一堆人名,以及每個人的工作職位。
……為什麼能把信寫得像是卧底回報工作的報告?
他無奈笑了笑,将信件翻到最後,終于看到明卻愁的留書。
[有趣的定義是什麼?如果以你為例的話,那整個門派無甚有趣之人,啊……不對,還有一個公子笑納。作為儒門之人,毒舌程度簡直令我咋舌,若你有機會遇見,可不要跟他說話,更不要說你認識我,因為他非常讨厭我。
至于讨厭我的原因,大概是我總是聽不懂他說話吧。
另外系雪衣遠遊回來,給我帶了一罐茶葉,我嘗了還不錯,什麼時候見面,我把茶葉帶給你。
以及,上次說幫我想詩号,想得怎麼樣了?
明卻愁筆。]
八采儒鶴·系雪衣嗎?
玉離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那三個字,久久沉思。
“哇,一臉沉重,在想什麼?”雲忘歸從他背後探出頭,隻來得及看到信件末端的‘明卻愁筆’四個字,信件就被玉離經收起。
“無事。”玉離經神色淡淡,慣常的笑容沒出現在臉上,看起來有幾分冷淡。
“明卻愁的回信?寫了什麼?”很少看到玉離經不笑的模樣,簡直讓人不習慣。
對于明卻愁此人,他一直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讓玉離經面上出現這樣的神色。
傳聞是玉離經未婚妻的人……雖然玉離經本人并沒有承認過,但他同樣沒否認。雲忘歸何等老江湖,怎麼會看不出玉離經對此人有意,他身上甚至還有那人贈與的玉墜,不過就不知道對方态度如何了。
“吾隻是在想……系雪衣是個怎樣的人。”玉離經沉思片刻,問雲忘歸:“你見過對方嗎?”
“八采儒鶴·系雪衣?”雲忘歸對這個名字不陌生,畢竟對方在儒門相當出名。他眼神一轉,壞心眼的說:“西儒青年才俊,聽聞容貌頗為英隽。”
玉離經一臉淡定,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聞言反而笑了出來:“她不是在意外貌之人。”
如果光憑外表就能吸引明卻愁,那他自不必如此發愁。
不過能和她關系這般好的人,一定有對方的出衆之處,他一定要再問問。
玉離經想着,擡步向房間走去。
“離經?喂——玉離經!”眼看對方越走越遠,雲忘歸叫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他搖搖頭,“戀愛中的人啊。”
4.
再次收到回信的我,看見第一行寫了詩号,還不錯,就是那個明道千載怎麼回事?這不是玉離經的稱号嗎?
算了,不用在意,我接着往下翻。
他對系雪衣感興趣?
我挽袖磨墨,開始寫回信。
不久,玉離經又收到了明卻愁的信。
他打開一看。
……還是那種像做工作報告的風格,滿滿三頁紙,寫得盡是系雪衣出名的事項,順便包括了他的身高外貌與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