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虹快速拿好自己的東西，也沒看下方的學生，邊收拾邊宣告下課。

早已等候多時伺機待發的學生們如狼似虎地跑了。

文恒青在離去前無意間掃了眼已經空蕩蕩的後桌，轉身走了。

下午不比中午，女生們必須争分奪秒以搶占洗澡的先機。下午的飯經常比中午的更難看且難吃，但程遠藝依舊沒浪費，隻是留下了一碗底在在她行走時可以流動的油。

從下午放學到開始上晚自習共有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期間女生們要完成的事情就是洗澡洗衣服晾衣服。

如果是夏天還好，可以直接在外面接一桶水提進衛生間裡就開始洗，即便要洗熱的也不需要耗費太多的時間。

但到了天氣冷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困難起來。所有人都要拿着桶去到飯堂倒飯的地方旁邊的一個大水龍頭處接熱水。

原本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如果所有人都遵守秩序的話。

高年級的人會當仁不讓地插隊，初一來的新生大多數都隻能苦等到最後，才能接到那不知是否有剩餘的可憐又珍貴的更适合拿來泡腳的水。

插隊的人往往站在那很久，因為她承包了一個多宿舍人的量。也許是自家或和自己同一條村姐妹，上一屆認識的人的妹妹，或者是幫過自己忙的人，等等。這其中的各種關系讓隊伍在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裡停滞不前，那些在後面可憐巴巴地觀望着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輕松接到水的高年級的人有時會嫌棄水燙，然後倒掉許多。那些被嫌棄的水就在站了很久卻幾乎沒移動過位置的新生面前哭出了青煙。

程遠藝曾在很冷很冷的天裡洗過冷水澡，邊洗邊說“好燙啊好燙啊”，當時外面的同學都勸她别說了趕緊洗。

但曾詩婷就很幸運，因為她在學校裡有親戚。

她最初被分配的初中是四中而不是七中，但因為四中亂的事件早有耳聞，東西被偷老師被學生打，還鬧鬼，各種令人恐懼甚至是膽寒的現象據說常有發生。再加上曾詩婷的二姨和二姨父都是七中的老師，方便照顧。所以曾詩婷家裡人商量好了，把她安排到了七中來學習。

程遠藝最初想和曾詩婷交朋友，就是因為覺得她長得很漂亮。

那是她初一開學分好班後第一次踏進一班的教室。她來得有點遲，還沒走進教室就從外面看到了一張白得堪稱亮麗的臉，被一根細長的手臂支着，正在窗邊安靜地看風景。

她周圍的位置上坐的都是男的。程遠藝敢肯定，教室幾乎已經坐滿了人，每個在她之後進來的人肯定都在她身上停留過目光。她那時整個人都在發着光，在衆多人裡，她是程遠藝眼中第一張清晰且美好的臉孔。

程遠藝甚至不用思考，當即肯定她就是街上住的人。所謂街上住，并非就是單純地住在街邊。而是說不在農村裡，在程遠藝每次出去逛街都能在車來人往的路邊看到的高高的建築或者好看的樓房中。

那樣子的人不用幹農活，皮膚又白又嫩，還可以有很多的零花錢。

在那個班裡，程遠藝初來乍到，沒有小學同學，她誰都不認識。

她找到位置坐下後，還是會忍不住偶爾回過頭去偷看曾詩婷。她心中瘋狂暗暗祈禱：坐到我旁邊來坐到我旁邊來……

然後當時的班主任分位置時，還真把曾詩婷和程遠藝安排成了鄰居。那時候教室裡一列就是一組，沒有同桌的說法。

程遠藝大概能猜到原因。在這個學校，絕大多數學生都來自農村，相較于學習，他們更擅長的是做家務和幹農活。

班主任在安排教室的學生座位的時候，肯定會趨向于把愛學習的學生往中間和前面拉攏。曾詩婷不用說，一看就是個品學兼優的乖學生。至于程遠藝，她剛在分班考試的語文和數學上大顯身手胡編亂造了一番，老師肯定會認為她很有創造力，把她歸為愛學習的一員。

她唯一記得清楚的是語文的對聯部分。當時從來沒學過對聯的程遠藝看到題目時雖然震驚但并沒有傻眼。她一邊心跳加快一邊壓制心跳，機靈的小腦筋飛速轉動，唇邊含着一抹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邪魅之笑。她不假思索，在密密麻麻山後面種了重重疊疊樹。

當那五個藍色水筆字完完整整地落在綠紙試卷上時，程遠藝再次感受到了自身無法掩飾的才華。

馬老師肯定是因為這個所以覺得我是個學習的人的。程遠藝心中這樣想。

在命運的安排下成功接近到曾詩婷的程遠藝開啟了一通死纏爛打笑臉哄逗，在經曆了一系列“波折”之後，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和曾詩婷成為了下課一起上廁所放學一起吃飯形影不離的小夥伴。

後來在初一的下學期，又加入了兩個同宿舍的小女生，自此西天取經初具雛形。

初一初二的女生們在樓上樓下兩個衛生間洗澡。樓上的廁所不通水，所以不論春夏秋冬，在一樓暫時沒位置洗澡的女生都要兩人合力或獨自一人将一桶水運到樓上。廁所的位置也沒有門，遮掩的東西是學生自己帶來的布簾或者用大塑料袋拼接成的“漏縫闆”。但這些事情習慣就好，七中的人早已習以為常不把這當一回事了。

程遠藝初一的時候馬老師對她們很嚴格，上午下午都必須六點半之前到教室，并且經常提醒她們要埋頭苦讀。所以程遠藝和曾詩婷這次還是在六點半之前嘻嘻哈哈地出現在了教室裡，比最晚到的人足足早了半個小時。

坐下之後程遠藝一般不會立刻全神貫注地學習，而是邊看書或者邊寫作業邊玩。她最習慣和喜歡的是哼歌，雙腿一晃臉一支就進入了怡然自得的境界。别人喊她都要叫上三遍，然後再用手拍一拍才能換得她的回眸一問。

“嗯？怎麼了？”

“借一下你的橡皮。”

借完橡皮之後程遠藝再次點起頭哼上了小曲。

文恒青一踏進教室看到的就是她沉醉如花叢蝴蝶的一幕。

與世隔絕，别有洞天。

他笑了一下，覺得這個女孩子好歡快好有趣，自己就能和自己玩得很好。

她應該不會感到無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