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六點,但一路上天地明亮,沒有夕陽将出的迹象。
文恒青今天來晚了些,到教室的時候人已經齊了大半。
他剛坐下,就聽見後面的程遠藝打了個哈欠:“hang~先趴一下,補個精力。”
文恒青轉過身去拿書包裡的尺子的時候,閉着眼睛的程遠藝開口說話了。
那是她習慣而不自知的自言自語。
“到底怎麼念啊…restaurant,restaurant…嗯……不會呀。”
她雖然閉着眼睛,但看起來還是有點孩子氣的愁眉苦臉。
文恒青問她:“什麼怎麼念?”
程遠藝坐了起來,同時睜開雙眼,看着文恒青的雙眼還有點懵。
她精力沒補夠,腦袋依舊有點暈乎。但文恒青清爽幹淨的臉龐似乎具有提神的作用,程遠藝很快又清醒了。
“就是内個餐館啊,不知道怎麼讀,總感覺老師說的也不太對。”她停頓了一下,“昂……我聽不懂。”
文恒青淺淺一笑:“今天好像沒有這個詞。”
程遠藝:“是啊,這是初一的。但是題目裡有啊,看着不會讀不舒服。”她揉了揉臉,“哼……搞死我了。”
文恒青:“我知道怎麼讀,restaurant。”
程遠藝的眼睛亮了,那雙閃亮的雙眸就這樣坦蕩蕩地看着他,臉上是毫無掩飾和修飾的贊賞:“哇!……你好厲害!”
“為什麼呀?為什麼你讀起來這麼像外國人讀的呀?聽起來好絲滑啊。”
文恒青很沒出息地被她迷妹般的眼神和語氣取悅到了,矜持地笑道:“嗯……可能因為我第一次聽這個單詞就是一個外國人說的,然後我就學他這麼說了。”
程遠藝震撼!
“你見過外國人了!哇!”
程遠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你也見過外國了對嗎?”
文恒青看着她,點了點頭:“見過了。”他強忍着笑,差點就在句末加了個呀。
這點雖然程遠藝早就猜過了,但聽到文恒青親口說出來,還是像眼前冒出了新世界一樣,一臉沒見過世面的驚訝。
她無縫銜接地淡定了下來,神情向往卻不是羨慕,她拍拍手掌,很認真地對文恒青說:“好神奇哦。”
“還可以吧,看去的是什麼地方。”
“嗯。”程遠藝點了點頭,咬起嘴唇,試探着問道:“能不能再讀一次,就是慢一點點,然後之後我就會讀啦。”
文恒青又給她重複了一遍,程遠藝聽得腦子都麻了一下。
聲音跟長得一樣好聽。
“oh,好了,我也會了。”
她真的會了。
原來英語也可以說得這麼可愛。
“嗯,對,沒錯,就是這樣,你也很厲害。”
文恒青說完轉身坐好,然後發現自己把三角闆拿成了量角器。他靜止了一會兒,面不改色地用手中的量角器畫了個直角三角形。
程遠藝甚至不想眨一下眼睛,就這麼看着他剛才說話的地方,驚撼未平。
真的有人笑起來這麼好看啊……像從天上過來的一樣。
可是她的眼神卻毫無緣由地很慢很慢地暗淡了下去,剛才還笑得像盛開的水仙一樣的臉蒙上了一層隐約又明顯的憂傷。
程遠藝又看了眼文恒青幹淨修挺的背影。
她的視線落了下來,落到了自己放在桌面的手上。
那雙手突然就握成了緊緊的拳,裡頭蘊含的力量牽動着整具軀體即便坐着也能感受到剛強的勁力。
程遠藝感覺這對拳頭能把桌子給捶得粉碎,此刻她隻要站起來就可以一腳踢裂幾米高的巨石,然後那些碎塊飛向四方。她在四分五裂的障礙之後走來,擁有震天撼地的可怖魂靈。
程遠藝目光尖如利冰,再次看到文恒青身上時竟好像即将征服一座巨高之山,對什麼都無所畏懼,看待任何事物都習慣性地帶上了清冷的審視。
定了一會兒後……
她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失聲笑了出來。
隻見她重新提起了筆,無奈地在restaurant後面,加了幾個字。
拉絲特郎。
她記得彭老師說過這個單詞有兩種讀音,但剛剛她太激動忘記問了。但是沒關系,知道一個也夠了。還剩一個下次熟點了再問就好了。
第一節晚自修上到一半的時候,程遠藝正認真寫作業,忽然聽到了沙沙的聲音,擡起頭的時候發現文恒青剛好轉過身去。程遠藝沒在意,低頭繼續寫作業去了。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程遠藝簡單伸了個懶腰。伸完之後:“曾曾走吧。”
“嗯。”
程遠藝路過文恒青的座位時無意間瞟到了他桌子上的作業本,翻開的那一頁有三種顔色。上面的字就像鑿子刻木頭,精雕細琢的,充滿了藝術氣息。仿佛他和别人用的不是同一種作業本。
程遠藝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幾步,把還在和作業對峙的包友茗給撈了起來。待出了教室門口,師徒四人再次手拉手踏上了通往廁所的小路。
飯堂對面樹上的葉子浸在月光下悠閑地擺動,宛如穿着薄薄青衣衫的小娘子輕盈的舞姿,被正好經過的程遠藝看見了。程遠藝接到了一陣涼涼的風,也想學一學葉子的安靜和悠揚。
“程遠藝啊,你又癫啦?”包友茗的手臂被程遠藝挽着,此刻感受到了一股向前傾和向上跳的力道,便知是程遠藝的毛病又犯了。
“哎呀師傅走快點嘛,天都黑了,小心有鬼喲~”
“怕什麼,你不是最想見到鬼了嗎?到時候讓它把你留下來吃飯。”包友茗揶揄道。
“啊?我說的鬼話你也信啊。”
曾詩婷笑道:“不是你讓我們一定要相信你的嗎,不然就是我們不相信你。”
程遠藝脫手而出,往前跨了一步回過身面對她們,撩了一下頭發,對着前面三人得意又神秘地笑道:“說的對,我這麼鬼怪一個人當然是沒事的啦~隻不過,我怕你們……”
程遠藝快速往後退了幾步,用一種既操心又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我怕你萌吓得尿褲子,啊哈哈哈……”
原本慢悠悠走着的三人瞬間氣急敗壞,包友茗誓要将這膽大包天的逆徒繩之于法,率先追了出去。
程遠藝邊跑邊笑,笑聲就像拖着尾巴牽在她身後的風筝,随着她一路飛揚,直到在一個豬欄前停下。
風筝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