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藝彎起嘴角,那笑容有些許不好意思,因為她沒想到,有一天,人可以對一支被兩根手指拿着的筆動心。
但這确實不怪她。如果有一天,一個在心中美好至極的人,為自己取下了一片晶瑩流淌的月華,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呈到她眼前,說要給她,誰的心跳還能一如既往地平穩。
細長的指間筆兼具了古典的優雅和文藝的清新,比尋常的筆要來得稍微細長,越往上越細,但不失實用性。筆管的質感像玉又像水晶,流轉着奇異的色彩和光華,讓人心頭一亮。筆帽上镌刻着垂落的紫藤蘿,清雅亮麗,讓她移不開目光。
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張口卻沒有半字言語。
程遠藝坐起身,從他手中輕飄飄地接過那夢幻神秘的化形,小心翼翼地打開筆帽,然後再次被驚豔。
筆的書寫部分是十分有質感的金色,像鋼筆的筆尖,刻着精美細緻的花紋。筆頂碰到紙張的一刻,猶如點在了她的心髒,讓原本就狂顫不止的心髒更加震蕩。
文恒青給她指了指:“頂端這裡,是一個小印章。蓋下去是一朵花。”
說完就就着她的手給演示了一遍,白紙的劃痕上被印下了一朵很小的花朵,也是一樣的沒有顔色,但形狀清晰。程遠藝想起某一年晚上和姐姐一起追的神話劇裡的水晶的花,也像現在這樣讓她不敢當真,不敢當成是人間的真物。
劃痕和小花加起來像流星。
程遠藝眼中閃過了好幾種變幻的思緒。
過了好一會兒,她盡量讓自己的内心淩亂的狂風平靜下來。往右看了眼曾詩婷,想确保她沒在看,結果發現她似乎盯着那支筆有一會兒了。
于是她隻能硬着頭皮問:“你沒拿錯嗎?”
文恒青面上溫和又坦誠:“沒有啊。”
曾詩婷似乎把那支筆看夠了,又回去拿起了書。
“它長得好像名著啊。”
“嗯。”
“但我剛剛那個是個普通的小白本。”
“噢,對,這是換你剛剛那支的,”文恒青又從書包夾層裡掏出了一支白色的中性筆,幹淨簡潔,也是程遠藝很喜歡的款式,并且平易近人多了,“這個實用。”
程遠藝又往曾詩婷的方向瞟了眼,曾詩婷看書安靜且專注,她盡量将聲音放輕:“你怎麼跟準備好的一樣?”
文恒青笑了一下,也輕聲說:“就是準備好的呀。”
程遠藝眨了下眼睛,無言地看着他,心裡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和感情在上湧。不可思議的美妙和美好,輕柔地拍打她的心房。就像冬天的時候,有人從家中壁爐的火堆裡,給最近玩得很好的小夥伴送去了一捧火。他是想分享快樂,而她是在接受前所未有的溫暖。
“我覺得它跟你很搭,你應該會喜歡的,我媽媽還誇我眼光好。”
“……”
“那你喜歡名著嗎?”
程遠藝咧嘴笑了:“當然很喜歡。你是看到它然後突然想到可以送給我的嗎?”
“不是。”
文恒青笑得有點腼腆,臉上盡是少年特有的幹淨的青澀和稚氣。程遠藝以為他也許不會說出下一句了。
可是他清靈又真誠。
“我是在找可以送給你的東西。”
程遠藝原本臉上就帶着點天生的薄粉,看起來很健康有氣色。那層蘋果粉被心髒猛地轟了一下,炸成了一片番茄紅。
她也不想問你送我東西幹什麼了,聽起來像廢話。而且她對他而言可以說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他不太可能因為什麼事情有求于她。就算真的有事找她幫忙,也用不着送東西。那是大人的過場,可她認為她和他的情誼很純粹。除非文恒青不像她以為的那樣,除非隻是她單方面的認為她和他的關系其實還可以。
她扶額緩沖了一下,強行保持冷靜,隻是臉蛋依舊是紅彤彤的,看起來很熱,好像把眼睛也熱紅了。
“真要送給我嗎?”
文恒青的“嗯”聽起來輕松随意,這讓程遠藝腦子的重擔減輕了不少。
他把剩下的盒子和配件放到她桌上,告訴她使用和保養的方法。程遠藝聽得很認真,本想等下偷偷在紙上記下來。沒想到文恒青說完那些之後還給了一張紙,用秀小的字寫着他說的注意事項。她問不會是他手寫的吧,他說是。
他倒不是故意顯擺為難給她找事幹,也不是在要求她對他送出去的東西要怎麼保護。他隻是覺得,遠藝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會喜歡那支筆,認為它是件美好的事物,發自内心的喜歡,喜歡然後因為是含着誠意送給她的,所以會一如平時的想讓人開心同時也滿足自己的快樂而收下。也會好好地對待。
他是因為想讓她高興所以送的。她是因為真的很心動和想讓他高興而收的。所有的條件缺一不可。
如果有人因為她而心情喜悅,從鑲滿銀片的好看的裙子上取下一片,笑着說送給她。那她會給出的最好的回應,就是開開心心且不違心地收下,認真地表達感謝,然後好好對待那銀片,不讓它受損或染塵。
收了,送禮和收禮的人都很歡喜。畢竟,駁回真誠對心靈無疑是打擊的。取下銀片隻是那人無關痛癢的舉動。他不會認為那是一次放血,她也絕無可能把收到的珍品賣了換錢。
把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抽屜後,程遠藝低着頭把文恒青給轉了過去,迫不及待地趴到桌子上緩沖自己過盛的體溫。
她的右手扶了扶額頭,然後一個轉動伸直,掉在了文恒青的右肩上。
文恒青偷偷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悄悄轉過身,想看她有沒有很開心。卻發現她的耳朵顔色不太正常,于是伸手探了一下她深紅的耳輪。程遠藝熱乎乎的耳邊突然感受到了冰冰涼涼的宜人溫度,吓了一激靈,趴在桌上閉着眼睛又把文恒青給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