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羅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就是她雖然不讨厭理想主義者,但也确實不怎麼願意和他們打交道的原因。
有理想卻缺乏達成目的的手段。
有野心卻沒有與之相稱的邪惡。
想着秉承君子之儀就能讓手握權柄的顯貴讓出地位。
想着奉行不偏不倚就能收獲群臣擁戴萬衆敬仰。
想着不弄髒自己的手就能掃清寰宇天地清朗。
這可是場所有人都壓上了身家性命的死鬥啊……想血不沾衣就勝券在握?開什麼玩笑啊!!
“法定天下,也分立法與尊法。”
森羅轉動着茶蓋撥動着茶盞中漂浮着的茶葉。
“立法者權柄在握,為天下安定也好,為富國強兵也罷,法的定立不是為士大夫也不是為庶人,而是為了統治,端看誰是自身所需要的罷了。
尊法很簡單,以立法者的意志為核心,将其意志貫徹到底,不需有任何的私情。”
森羅将茶蓋斜丢在茶盞中,起身走到韓非面前。
“但九公子你呢~作為立法者,你不會衡量臣與民的價值,在毫無作為的人身上花了太多心思~我明明給了你那麼多錢,可除了無關痛癢的感激,你竟然沒結交任何當地的官員豪族……我給了你機會去調查姬一虎的死因,你又偏偏在最容易積攢民心的時刻選擇了所謂的公正!”
森羅冷嗤了一聲帶着諷刺地看着韓非那張慘白如玉的臉,“作為尊法者,你總是情感豐富又自我矛盾,你同情被壓榨的庶人,憎恨作奸犯科的翡翠虎,可你又在幹掉翡翠虎後不肯施恩直接免除地租收攏人心,為自所用。可在姬一虎死後,你卻想姑息犯下殺人重罪的妹妹,不惜在未能證據确鑿的情況下捏造僞證推罪于我。”
“那是因為姬一虎本來就是你殺的!”
“本來?什麼本來!”森羅擡手拽住韓非的前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沒有絕對的證據,就憑隻言片語的傳聞又模棱兩可的證據便能理所當然的定下我的罪狀?!九公子,你不過是在以你自己的好惡去評判善惡又沒有承擔草菅人命罪名的苛責的人。”
“我不……”
“不什麼?不是?我說錯了?囤積居奇的翡翠虎,殺害公卿的紅蓮,本質上都是觸犯律法,罪大惡極,但是九公子,你為什麼覺得翡翠虎就該死,而紅蓮就該逍遙法外?”
森羅松開手,仔細扶平韓非被她弄皺的衣領,在他耳邊笑道,“難道不是因為翡翠虎是你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而紅蓮是你疼愛的妹妹嗎?而且,公子剛剛又為何期待着我這個無辜稚子死于南璃城的戰火?不也是因為讨厭我嗎?”
走回桌邊,森羅将桌上的竹簡丢回了怔怔站在原地的韓非懷裡,“無論是立法者,還是尊法者,九公子,你其實都做得很不合格……”
“來人,送客吧。”
“是,九公子,請吧。”在外恭候是蓑衣客半請半拖地将韓非帶出了正堂。
森羅摸了摸還有些餘溫的茶盞,忽地将茶水潑向了一旁的香爐。
“真是沒意思透了。”
摸出貼身放着的令牌,細膩的手指撫弄着上面的蝙蝠雕刻,卻被蝙蝠銳利的尖牙刺傷。
“若是有你陪着,想必我會愉快很多。”森羅舔淨指尖上的血迹,泛起猩紅的眼神裡流露着讓人膽寒的溫柔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