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想過,這一次,我将在長安停留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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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二年,八月十五。
正是中秋時分,近來的天明顯涼了下來。我拿着幫小肖從東市藥鋪取來的藥材,路過那名為“世味”的酒館時,問連二娘打了幾兩酒。今個來買酒的人着實太多,我連話都未來得及和二娘說上兩句,隻能匆忙打了個招呼,抱着酒和藥材,一點點擠出人群,好幾次險些教人踩到袍角。
帶着藥材和酒回到枕玉軒的時候,正見那一玉白身影立于門前。他稍稍倚在門邊上,眉頭微蹙,面色似有些許倦意。
“有勞前輩。”已近傍晚,風顯寒涼,他避過去輕輕咳了兩聲,将我手中的藥材接了過去。我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問他:“今日中秋,稍後你得去霁月居那邊吧?”
“是。”
霁月居。可惜今年的中秋,她還是未能回到這長安故地、霁月舊居。而我最近所能得知的有關她的消息,也僅僅是在那位郭帥去世後,她親行前往送葬祭拜。
待将東西收拾好,他轉過身來,問我:“今晚霁月居一聚,前輩是否要來?”
“不了,我還有些事情。”我笑了笑,“替我向亦之他們問好。”
宵禁前三刻,我應了先前的約,坐在了娑婆樓頂的如是閣中。來時路上下起了雨,我正在收傘,擡眼便見半卷的竹簾後坐了個人,衣角繡着亭亭春荷。
“我聽說,昔日風雅樓天工譜的第四、劍譜之首,是一把斷劍?”
這聲音如春風一般,纏着三月暖意,可話裡話外皆是将亮未亮的鋒芒。
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這與閣下有何幹系?”
“某前來尋即墨先生,便是想求一個答案。”
“閣下分明不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對江湖中事念念不忘?”我又問道,“往事既已成煙,風雅樓如今都已不複存在,你問那譜上之劍,又有何意義呢?”
“即墨先生當真不願給我一個答複嗎?”
“又有何意義?你千裡迢迢來到長安,卻是為了求一個與你再無幹系的答案?這數十年以來,江湖不過大夢一場,又何不當作是夢而化蝶,醒來之後,仍是人間?”
他沉默了。這一方如是閣中,隻能聽得清風入室、百轉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