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閉了眼,忽然笑了:“我本來都沒抱着什麼好好活下去的心思了,可死到臨頭,還是想好好活着。”
“妳在這邊如何生活?”
“之前被攬飛花收留了,本來隻是做個打雜的。後來風雅樓并了攬飛花,我被負責洪都的管事看中,調去了指月閣。”
“這很好。”何子規道,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若妳現在歸屬風雅樓……”
“首領……”
何子規忽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将她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按上了腰間的劍。
牆外有極輕的腳步聲,金屬的鞋底踩在積了水的青石闆坑窪上,将要與雨聲合到一處。那腳步聲從容不迫,在牆外踱了幾步,最後站定。惟一一絲聲響,複又歸于了寂靜。
她的眉頭越鎖越緊。
一道不算高的牆,在這一刻隔絕出了兩個世界。
霎時,刀聲起。
緩慢而冷冽,刀身緩緩自刀鞘中拔出,磋磨過金屬包着的鞘沿,在雨中顯得低沉幽咽。
聽到這兒,她腰間紅塵出鞘一寸。
接下來怕是要有一戰了。
“怕是燕歌找來了。”何子規将傅敏和何方按在陰影裡,自己也緊貼在牆上,仔細去聽外面的聲音,“我們得做好與他們周旋一夜的準備。”
“是。”
“我聽女郎的。”
牆外衣袂之聲逐漸隐去。
哒。
一聲輕響自頭頂傳來,她心頭一沉,可除此之外,卻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響。紅塵盡數出鞘,握在手裡。
雨聲依舊。
草棚之上,猛然倒垂下一道人影!
少年一驚,連忙拽着傅敏後退。何子規早已盯着那處,在人影垂下的一瞬攜着紅塵躍出,冷鋒直取那人影咽喉。可離近時,她忽然一旋身收了力道,身形一避,同時手中早已蘊好的劍氣送出,直破棚頂。
一刀寒芒斬開那倒垂而下的稻草人,正刺入她原本所在的地方。
“不愧是‘魅影’的首領。”
聲音依舊是來自頭頂,她向後一躍,冷眼望去。
雨水滾落烏紗幞頭,自頰邊淌下,灌入領口,他卻絲毫不在意,隻是慢條斯理地賞着自己的佩刀,腳邊是被她劍氣劈裂的木闆:“不過也是,也沒指望這點小把戲能騙過妳。”
他将刀一揮,打散水珠無數。
“玄鷹符已出,妳或許能留一條命,但他們無論逃到哪裡,都隻有死路一條。”
“這江湖可不比廟堂,生與死,從不是一個人就能拍定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看來如今上面那位,也沒多清醒。”何子規低笑了一聲,在這位不良帥面前也毫無避諱,“人心不足,我願他真有這個本事。”
“妳倒是敢說。”
“你應該也知道,兩年前四月初五的那夜[1],我在哪裡。”
那夜殘燭冷火,瀕死的帝王躺在帳内,過往一切權謀殺伐、荒謬糊塗,都盡化了雲煙。夜風冷,入寒燈,疏影悄落,晚晚鐘聲過。論過生死之後,一切都成了虛妄,這荒涼夜色也塵埃落定,再無可續。
隻有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