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
“快走!”
她收了紅塵,扯過早已躲到一旁的傅敏與何方淩空而去。然而身後夜色危機蟄伏,正有一雙沉靜深邃的眼無聲地審視這一切。
木槌在手中慢慢一旋。
将要三更了。
何子規帶着他們在這夜色街巷中飛速穿行着。正當時,左腕倏地又是一痛。
緊接着,那隐痛愈發明顯,仿佛有無數細而冷的鋼絲鑽進骨縫裡,沾了帶冰砂的冰水,緩慢地碾磨而過。
她緊攥着的指節有些泛白。
這洪都城确實是個羅網,所有人都在這裡布好綢缪,隻等請君入甕。隻是如今她竟也不知,自己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洪都,究竟隻是一個因緣際遇下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運之局。
往事已成煙,卻是斷都斷不得。
在長安的醉夢之中,仿佛這些江湖上、廟堂間的刀光劍影與詭谲機算都再也與自己無關,自己所有之物,惟有一劍,一梅樹,一霁月居。
可醉夢醒來,收拾行裝,她還是要踏上這段未完路途。
哪怕她所有的颠沛流離、悲歡離合,都是因這江湖而起。而有朝一日,怕是她自己,都将折劍于這片江湖的。
可她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從她接過紅塵劍、于師門前許下誓言的那一刻,就已經被釘在了這條路上。
她不曾後悔。隻是前路茫茫,現下她這般頹唐,可還能再保護誰嗎?
她閉了閉眼,定下心神。
至少,她還有她所能做的事情。
“首領,”傅敏歎了口氣,仰起頭看她,“正如那不良帥所說,首領一人可保命……”
“阿敏。”何子規隻是垂眸看着她,雙眸靜如平湖,“妳喜歡現在的生活麼?”
傅敏一怔。
她輕輕按上少女的肩膀:“妳這兩年過得很好,仍然想繼續過這樣安穩的生活,不再忍辱負重,不再朝不保夕,是不是?”
傅敏與她對視,從那雙墨色的眼瞳中讀不出她真正的心緒,最後隻能慢慢低下頭,卻張了張嘴。
“……是。”
聲如蚊呐。
“既然如此,”何子規輕聲道,“就相信我。”
她沒再去看傅敏的神情,而是擡了擡頭,望向兩側的坊牆。
雨仍在下。下得連綿不絕,下得壓抑萬分。夜雨洗劍,燈照離人,這個時候,她本不該如此狼狽地、淋着滿身的雨奔逃。
她本也不應如此。
“女郎,好像有人來了。”
“我知道。”剛剛她就已經有所感知,不過那人的氣息微弱,轉瞬即逝,令她也難以準确鎖定其位置,“現在找來的這位……應該也是個難纏的。”
在一片交錯相雜的“嘩嘩”、“噼裡啪啦”的雨聲中,倏有其他的聲音介入,在這空蕩蕩的巷口,逐漸蕩開。
梆。
一聲。
梆。
又一聲。
梆——
第三聲!
寒柝徹長夜。
長安、成都、洛陽、洪都、揚州……每一座繁華城市中,都至少有一位特殊的打更人,他們來去無蹤,出動之時,惟聞夜裡寒柝聲聲,悠悠遠遠地傳開去,卻又乍響耳邊,一瞬直擊夢裡心底最深一隅。
梆音停罷,驚魂未定,刀光已凜然。
他們屬于重影門,直屬皇帝的重影門。
這群人被稱為——
“更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