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九十多分鐘的時間内，他差點忘了自己是誰，被父親抛棄的痛苦、被他人欺辱的憤怒、被貧窮磋磨的苦悶……一切一切，好像都在這場球賽内随着呐喊被抽空。

他現在胸口空蕩蕩，有另一種情緒在逐漸填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盧卡摘下帽子抛到天上，激動地在原地跺腳，“赢啦赢啦，阿根廷赢啦，梅西赢啦！”

球場中央已經搭好台子，主辦方正在頒獎。

盧卡高興得仿佛自己是個阿根廷人：“他太厲害了！我要追随他，做他忠實的球迷！”

他們坐在看台上依依不舍，看完頒獎儀式仍然舍不得離開。

梅西在混采區接受記者采訪，盧卡星星眼望着對方，等了好一會，突然拽着範戴克往下跑。

“快點快點，梅西采訪結束了，我去找他要簽名，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

範戴克想抽回手，但是看着那個背影都透着開心的阿根廷人，手指動了動，最終任由自己被盧卡拽到廣告牌邊。

梅西道别記者，轉身朝隊友們走去。

他經過廣告牌，從範戴克眼前揚長而去。

在這個距離，範戴克終于看清他的臉。

圓圓的臉蛋像一粒剝了殼的荔枝，亮晶晶的眼珠比黑葡萄更水靈，範戴克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想到這樣的比喻。

他盯着梅西雪白的腮和脖頸，忽然垂下眼睛不敢看。

“Messi，Messi，可以給我一個簽名嗎？”盧卡在人群中往前擠，着急地朝着梅西大喊。

範戴克：“别喊了，這麼多人，他不會在意我們的。”

梅西聽到聲音回過頭張望，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彎起眼睛笑了。

他搖頭晃腦地跑過來，渾身都散發着開心的氣息。

“Messi，太好了，我愛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簽名？”盧卡雙手合十。

梅西接過簽字筆，在盧卡的球衣上寫下名字，“可以叫我裡奧。”

範戴克眨了眨眼，臉色僵硬地輕輕斜視，梅西的側臉離他隻有十幾公分，他幾乎能看清對方睫毛卷翹的弧度。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頭到腳每一塊肌肉都僵硬的動彈不得，隻有心髒越跳越快。

盧卡會一點西班牙語，立即點頭如搗蒜：“謝謝你裡奧，我今天好快樂，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梅西抿嘴笑，臉頰上挂着可愛的酒窩，他轉頭看向範戴克：“你也要簽名嗎？”

範戴克張了張嘴，他聽不懂。

該死，他不會西班牙語！

盧卡一直在點頭：“要要要！給他簽！我這位朋友也是踢足球的，他在威廉二世青訓營訓練，以後一定也會成為一個有名的足球運動員！”

範戴克臉色不變，心裡焦急得像着了火，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梅西歪着頭笑眯眯地看着比自己略矮一點的少年，聲音像撒滿糖霜的甜品又軟又甜：“那真是太棒了，你叫什麼？也許以後我們會在球場上碰見。”

盧卡在一旁翻譯，範戴克終于知道梅西在說什麼，聽到後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嗎？”

他想起教練說過的話，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突然格外委屈：“教練說我長得太高，跑得又慢，不适合踢足球。”

怎麼可能會在球場碰見，梅西隻比他大四歲，已經開啟清晰明亮的未來，而他連未來在哪都不知道。

範戴克失落地垂着腦袋，梅西突然靠近，擡手比劃兩人身高。

範戴克看着近在咫尺的臉，心跳漏了一拍，瞬間屏住呼吸。

“你肯定比我小吧？”梅西對他眨了眨眼睛，“我有一個朋友，個子高高的，他踢中後衛，當初教練也對他說過這種話——再敢長高就去打籃球吧——現在他都一米九了，在曼徹斯特聯踢得挺好的。”

好近，太近了。

他好像真的聞到水果的甜香。

範戴克呆呆地盯着梅西，已經忘記自己剛才為什麼而傷心。

那邊隊友們喊梅西去拍照，阿圭羅一直裡奧裡奧叫個不停，梅西扭頭喊了一句：“等一下。”

他直接扶住範戴克的肩膀，微微彎腰在他衣領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就簽在這裡吧，祝你成為厲害的足球運動員。”

這一秒的時間仿佛被拉得無限長。

2005年7月2日晚八點半，範戴克第一次遇到梅西，僅僅擁有他的兩分鐘。

那時候梅西心裡想的是國家隊，是冠軍，是足球。

而十四歲的範戴克心裡想的隻有梅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