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明眸皓齒,眼波流轉,一顆朱砂痣映着光暈陡然拂過一抹明快。
李璟看呆了些許,恍惚間好似是瞧見了方滿十四的箫颦,明豔活潑,動人又跳脫。
“我今日跟着出來時聽你在轎攆中跟一個我不認識的宦官交談,說是,咱們督公新納了名美妾,長得那是驚為天人,隻可惜是個懷了孩子的寡婦。”
她搖頭歎息,饒是一副為他惋惜的目樣,而李璟聞此卻是驟然瞪大了雙眼,白皙的面龐蓦地便爬上了一抹紅暈。
垂目躲閃着箫颦那如炬般的目光,他不自在地摸摸耳垂卻是沒來由地拘謹了起來。
“奴..奴婢那是,那不是....想着給她個名頭,好讓....”
他抿着唇,卻又想故作無事地将話說清楚,可誰曾想,他越是這番竟越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利索,說到最後饒像是辦什麼壞事被抓包了一般越抹越黑。
箫颦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倒是從未知曉他竟還有這番窘迫模樣,一時之間玩心大起,伸手便環住了他的脖頸問:
“督公,我聽你跟他們說,那美妾便是有了孕也比箫颦那無鹽之女嬌娆萬倍,又聞那宦官驚聲稱奇道:究竟何種美人,能使回眸生百媚,萬花落盡無顔色的六公主比成無鹽......”
“殿下。”
李璟急忙捂嘴道,一張臉紅得似是要滴血,怕極了她下一瞬又語出驚人地說點什麼聽不得的話來。
而箫颦卻是将上了興頭,彎着眼眸瞧他,即便是被人捂了嘴也仍不安分地‘咯咯’直笑。
李璟被她的模樣迷亂了眼,竟是也跟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可轉而卻又忽得平息了笑意,目光灼灼,如癡如訴地說:
“在奴婢心底,殿下,無人能及。”
躍動的燭火映着箫颦的眉眼印在了他深邃的眼眸之中,箫颦頓了頓,又見那意厚情深,似是越過了千年萬年般滄桑而深沉。
她還是不懂,隻是這次卻破了天荒地拿去了他的手,撫上那雙幽亮的眼問:
“你為什麼總這樣看着我啊?自從進宮之後,你好似變了許多,即便你我相處,你也總是以奴婢自處,為何啊?”
她不解卻從未懷疑迷茫,并非是有何原因,隻是覺得會用這雙眼看自己的人,決不會就此離她而去。
“殿下敏銳。”
李璟承認道,看着箫颦的目色似是含了一抹微光搖曳,可卻在須臾後又回歸了平靜,隻瞧着她的面龐,淺笑怡然。
“殿下毋需多思,您隻需記住,奴婢會永遠陪着殿下,所以殿下别怕,也沒有必要怕。”
低沉的嗓音落在那輕紗帳幔之間,箫颦瞧着他,竟是從那心底漫起一捧熱意滾燙,包裹着她便是餘下一生都不須憂心嚴寒苦楚。
“逾于穆之緝熙兮,過《清廟》之雝雝(1)。古人用此作比皇朝之輝煌,作緝熙,取光明之意,而今之緝熙,卻是于我之熠熠。”
她輕聲道,不急不緩,娓娓而平靜,似是在回應那份沉靜的目光,與那似是跨過了迢迢星河的缱绻。
李璟默而不語,隻是笑着看她,一如多年前初見時的驚豔,動人心魄。
“殿下擡愛,太傅當年取這字時恐怕都不敢想這一層。”
他轉而言笑道,箫颦卻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想到那越老越沒個正形的小老頭暗暗地歎了口氣。
“難說,誰知道那老頭整日裡都在思量些什麼,保不齊還真是那個意思呢?反正這朝廷亂了不是一日兩日了。”
她說得倒是無甚所謂,李璟更是聽了個熱鬧便就此作罷,回眸看了那沉沉夜色幽幽道:
“彩衣不中用了,殿下可想好日後要如何了嗎?”
那話語倏而便戳中了箫颦感傷,可又棘手得不得不去面對,她逼着自己思緒轉回,眸光在此刻亦冷了幾分:
“倒是沒到用不得的地步,她上頭的人是皇後,若是加以利用也不失一枚好棋,隻是......”
她停了下來,雖是下了十足十的狠心卻仍是動了那麼一絲的恻隐,那是從小陪她長大的人,甚至比母妃跟兄長還要親昵的姐妹。
“我忘不了母妃在甬道行刑的那天,她為了護着我險些被人打死。我沒辦法,也想不透該如何處之。”
她黯然垂目,神色糾結而複雜卻自始至終都無半點恨意,隻是在怨自己的無能罷了。
“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2)。她自開口試探我的那刻起便已再無了可能,我甚至都不能保證日後不會失手要了她性命。”
箫颦沉聲道,李璟亦是皺眉淺歎,望着她的側顔繼續道:
“她也未必沒做好這個預備,不過現在發覺了也好,至少繁衣的事尚未暴露,奴婢與殿下之約也未有人知,隻是日後再多加謹慎些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