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可算趕上了,還好你沒走。”
她慶幸道,不顧蕭颦那警覺的目光從身後婢女手中拿了一個錦盒遞了上來。
“來,拿着,新麗那地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缺,這是我自己釀的花蜜,還有你姐夫新弄來的荔枝 ,你拿着路上吃。”
蕭颦多有疑慮地看着她,垂眸瞧着那一大個沉甸甸的錦盒五味雜陳。
“我聽說了這次沒有巡按監察跟随,可你自己為何連個婢子都無有?這過去了誰......”
“四姐姐。”
她出言打斷道,凝眸瞧着她未再言它。
蕭姝頓了頓,而後又‘噗嗤’一下笑出聲音,對上蕭颦那滿面凝重,她卻顯得自在得多。
“莫想那麼多,我是真心過來送你的。”
她淺笑道,望着宮牆外一望無際的天空輕歎道:
“你出生時,咱們父皇還沒那麼廢,皇後一心撲在前朝跟太子身上,對後宮之事不甚關心,你母妃育有皇子又深得父皇喜愛,可旁人自是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蕭姝黯然道,而蕭颦亦是在她提起往事時悄然變了神色。
“我母妃便是,年紀輕輕卻平白丢了性命,而我亦自小輾轉各宮之間,若是再不懂察言觀色,恐怕便跟她一樣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她默了默,回望那緊閉的宮門時卻漏出了一抹從未有過的慘然。
“宮裡的人都羨慕你,莫說是我,便是太子也不例外,人人都說翡翠宮是一方難得的淨土,可卻錯生在了群蛇環伺的内宮,故而在你們落難之時,阖宮上下都迫不及待地想再踩一腳,我也一樣。”
蕭姝将那埋藏于心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似是終于有塊大石落地,待到再度轉向蕭颦時的眼眸亦是平靜非常。
“我知道,所以你才在那日宴會之時故意給我難堪。”
蕭颦回她道,目光之中沒有怨恨,隻是同樣安靜地看着她,任由那風輕柔地拂過衣擺,略過面頰。
“是,但也不全是。我是有私心在的。”
蕭姝承認道,揚唇一笑卻是難得地燦爛,上前替蕭颦扶正帽冠又憶當年之時,眸中含光。
“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李世子北伐,大破瓦剌的事情。”
她倏然提道,蕭颦怔了怔神,腦中不由得回憶起當年之事。
“瓦剌強悍屢次擾我邊境,屠戮百姓,搶奪銀糧,朝廷屢次派兵鎮壓卻也無濟于事,北境種不出糧食卻是綠野遍地,瓦剌人靠遊牧維生,老弱婦孺皆可策馬彎弓,如此強敵你叫大越如何應對?”
她抿唇垂眸眼裡盡是痛色,與此同時,蕭颦亦是想起了當年之形勢。
彼時正值深冬,北境又逢大雪,瓦剌人生于草原又無城池庇護,風雪驟臨時無數牛羊凍死荒原,饑寒交迫時奮起進攻使得大越邊境血流成河,屍骸遍地。
“那年,瓦剌要求大越贈邊境六城及糧草數萬以助其熬過深冬,還要求公主和親瓦剌巫汗以表誠意,朝廷為此憤怒不已卻也無可奈。
深冬苦寒,出兵本就不易,最了解瓦剌的定國公又在此時病了,原本父皇已經答應和親贈物,可卻不想世子竟在此刻站了出來,披甲上陣,取了老巫汗首級,退敵于關外。”
蕭姝回憶道,思及當年之事竟不由得濕了眼眶,蕭颦靜靜聽她說着,亦是沉寂在那年的冬日之中不可自拔。
那年形勢頗為嚴峻,而李璟正是上元節的後一天披挂出征,那時她連夜去了城外道觀,迎着霜雪替他求了道符紙隻為他平安凱旋。
可卻從未想過深宮之中還有另一個人同樣憂心不已,在那風雪肆虐之時跪在佛前祈福禱告。
“父皇子嗣稀薄,宮中就你我兩位公主,那年你還未滿十二,而我卻已然及笄,要送誰,似是也不必多想。”
她又說,雖抹了眼角下的淚珠卻還是忍不住地哽咽出聲。
蕭颦心中酸澀地看着她,一手抱緊了她送的錦盒,一手上前攬住了她的後背輕輕安撫起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不用去怕,不用去想着要被送給一個比自己父親還年長的老頭做玩物,你擔心的隻是自己的心上人如何,而我...而我卻根本沒有資格,我隻能去想,我隻能盼望世子不要輸,否則,否則......”
她輕聲啜泣着,哭得隐忍又小心,蕭颦默然地抱着她隻覺得苦澀又複雜,難以言喻的冰涼蔓上胸口,使得喉中發澀可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
其實,真的說穿了,她與她不過都是犧牲品罷了,養在籠中的鳥兒,時刻等着被利用再被抛棄。
“四姐姐,對不起。”
蕭颦蓦得道,即使說出口的那刻她也不明白為何會想要跟她道歉。
埋首在她懷裡的蕭姝被她那聲抱歉道得笑出了聲音,轉而擡起了頭滿臉溫柔地看着她說:
“傻妹妹,你跟我道什麼歉啊。”
她抹了抹蕭颦的臉頰又歎道:
“我那日算計你其實是為了李世子,我不懂你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我隻知道,我現在這條命是他給的,讓我得以安安穩穩的出宮嫁人,不必去那苦寒之地受盡疾苦。”
她釋懷地又笑了笑,看着蕭颦那仍沉浸于神傷之中的模樣輕聲說:
“隻是可惜啊,我鬥不過你,不過我這人向來看得開,鬥不過就不鬥了,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可世子的恩,恐怕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所以......”
蕭姝停下聲音,又複了那一臉正色地看着她說:
“所以隻要我還活着,隻要我有餘力我便一定會幫世子,妹妹,該說對不起的應是我,日後你若與世子相對,我恐怕又要像那日那般算計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