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她是逆臣之女,怎有這資格坐在那裡?”
甚是尖銳的新麗話語倏然入耳,蕭颦無甚防備地頓了一下,待想明原委後又轉而安靜下來,抿了口薄酒如聽戲般托腮支在桌旁,靜候那身後兩名婢女還有哪些語出驚人。
“說什麼呢,小心她聽得懂。”
“聽懂什麼,沒見方才王一直在與她說官話嗎?沒事的。”
“也是,她母親八成也不會給她教,畢竟她可是幹出那種事情後被趕出了新麗的呢。”
“什麼事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母親在婚前與内侍私通,诶呀,那事情污穢得我都不敢多想,夜半出宮去與那老太監私會,還被她當時的未婚夫尹大人抓了個正着。”
“是嗎?怪不得最後會被那種事處死,怕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切,誰知道呢。”
......
酒杯倏而顫動,蕭颦聽着身後那議論隻覺一身冷意彌漫,克制地壓下胸中不适,她瞧着就坐在身側那滿面紅光的尹穆暗暗咬牙。
那鐘鼓之聲不燥,其婢女議論之聲亦是不小,而他就坐在身側不過四步的距離若說全然聽不見自是絕無可能。
可瞧他這副模樣,要麼就是聾了,要麼便是毫不在意。
蕭颦沉默着飲下一杯濁酒,其本該清甜不已的米酒此刻卻是澀口不已,她看着那人,倏而便想起幼時母妃口中那被位驚才絕豔的穆表哥。
那個母妃緻死都念着的,被辜負的人,而今卻是毫不在意甚至饒有興趣地聽着他人肆意诋毀她的身後清譽,試圖在此逼她唯一的女兒就範。
行啊,都逼她是吧,那她偏不就範,她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想玩什麼。
“華陽殿下不辭辛苦,遠道而來,乃我朝之幸事,琳敬殿下。”
一少年倏而起身道,绯袍蟒紋翼善冠,其面容與金煜四分相似,持盞而起向蕭颦朗聲道。
“世子表兄言重。”
蕭颦回禮,自其衣着談吐間明了其身份,而後又将那杯中濁酒一飲而盡很是暢快地将杯盞扣在了桌上。
“她真聽不懂啊?”
一側大臣又用新麗語悄聲試問道。
蕭颦淺笑,卻見身側尹穆滿含深意地飲下一杯酒,而上位金煜亦是勾着唇角目光不時向下掃來。
“幾位,聊什麼呢這番高興?不如說出來,也讓我聽聽啊?”
始終沒怎地計較地蕭颦倏然淺笑道,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回眸而視。
“彭......”
“我早在來時便見諸位相談甚歡,怎麼?非得用新麗語說話不成?我若沒記錯,咱們新麗也是懂官話的吧?”
她轉而厲聲道,見那鼓樂歌舞驟然而止一衆人面面相觑,全然未曾想到她會在此時突然發難。
蕭颦見狀冷笑了一聲,撐着桌子緩緩起身,環視一周後将目光停在了主位之上面色深沉的金煜身上。
“舅舅,我好歹也是奉天子聖旨,任巡撫職前來替上聖巡查新麗,您等此番作為究竟是不将我這個巡撫放在眼裡。還是.....”
她刻意停了片刻,目光淩厲,逐一掃過那座下一衆貴族。
“還是諸位不将我大越,不将我□□上聖放在眼裡?”
一陣緘默,落針可聞,其大殿氣氛驟而降至冰點,蕭颦昂首立在次位,周身那不符身份的氣勢壓得一衆臣子不得喘息。
座上金煜沉了沉眼眸,見她那毫不遮掩的威勢不由得沉吟思索。
“臣等無禮,還望殿下息怒。”
回過神來的尹穆即刻道,起身稽首,跪得倒是毫不含糊。
諸臣見狀亦是紛紛效仿之,便是正位之上的金煜亦是急忙離座,很是誠懇地揖手道:
“殿下,他們幾個平日裡說慣了新麗話,許是倏而轉變還未曾适應,還請殿下恕罪。”
“哦?是嗎?”
蕭颦反問,目光向側悄然落在了那方才在後議論的一對婢女身上。
“那她二人又是怎麼回事?”
她擡手一指,挑了眉毛回頭又道。
金煜見狀眼底閃過一絲幽光,正想出聲詢問時卻聽蕭颦轉了聲音很是煩躁地說:
“自方才開始那二人便在我身後一言一語不知在道些什麼?怎麼?本官有何特别之處竟讓二位如此好奇?”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怔,可見她那副面色又實在不像是真聽懂了的模樣,轉而又紛紛垂下了眸子。
“啊這......許是殿下風姿綽約,兩位王宮婢女罷了,沒見過什麼世面,讓殿下見笑。”
一側王後即刻上前補充道。
蕭颦将信将疑地瞧了她一眼,轉而又看向已然跪在自己腳下瑟瑟發抖的兩名婢女狐疑道:
“是嗎?”
二人擡眸茫然地看着她,一旁的王世子琳即刻上前又譯了一遍。
隻見二人趕忙稽首稱是,此起彼伏的叩拜之聲似是要将那腦袋刻入石闆之中。
蕭颦見狀暗暗勾了唇,頗為自得地看着她們,其模樣顯然是對那說辭深信不疑。
而廳堂之側,那滿含譏諷的神色卻悄然浮于面上,尹穆暗暗側了頭,私以為掩飾得極好地彎起了胡子。
蕭颦見狀隻冷了冷眼,而後便恍若未覺地将目光又移了回來瞧着那在腳下不住叩首的婢女說:
“可是,舅舅宮裡這規矩也未免太差了些,兩個宮人,竟敢在這大殿之上明目張膽地私議朝廷命官?此罪該當如何啊?”
她歪頭瞧了瞧眼前的金煜,面上淺笑依舊,隻是那驟然轉變的語調卻使得衆人面色一重。
金煜見狀很是尴尬地笑了兩聲,正打算說些什麼搪塞時卻又見蕭颦乘勝追擊,凜着眼眸看向他說:
“不過也是,貴族重臣都如此沒規矩,還指望什麼宮人婢女?既然舅舅管不住下面的人,不如就讓我來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