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險路如何出奇制勝?若總向你這般保守,何時才能搏出一條道路?”
李璟冷不丁地開口道,陸琛被他氣得滿臉通紅,憋了半晌硬是一句反駁都沒說出來。
拂袖踱步,他倏又轉了神色看向一側的蕭颦問:
“殿下去時便是孤身一人,怎地回來了還是?您從皇後那要的錦衣衛呢?都回來了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吧?”
“我一個人來去自在,便讓他們先回去複命了。”
蕭颦說得是理所當然,可聽了這話的陸琛險些又沒被氣吐二兩血。
胸中憤懑地看着蕭颦那一臉平淡的模樣,他隻覺得一陣熱血沖上天庭,險些便要就地暈厥。
“殿下,如今世道不太平啊,您瞧瞧,您瞧瞧這北境守軍,瓦剌如今内戰告停,又正巧到了歲末之時,趁着風霜未至,他們定是要來攻城劫掠的,您這...您這孤身一人,萬一再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他道得苦口婆心,急得就差學個術法将蕭颦徑直運回上京去。
然蕭颦卻是抿唇淺笑,上前兩步一把壓住他的胳膊說:
“懷稀好意,我心領了,隻是如今局勢,我實在不想有太多旁人跟在我身邊。”
陸琛默然,思及李璟告知于他的種種目光暗沉。
“殿下,彩衣的事臣下明白,可即便如此您也不該連一個人都不留。”
他歎了一聲說,目光黯然地垂了下去。
“況且,您還有整個太傅府在後,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保您的。”
“可老師年事已高,獨子早逝,膝下僅你一個孫輩在側,我不想累得他一把歲數了還得替我謀算,更不想你因着我斷送了前途,這也是我與緝熙當初瞞着你的原因。”
蕭颦正色說,語氣之中帶着分無奈與不忍。
“當年春闱時,你連中三元,引得上京城贊聲不絕,你不該被蒙塵,你得站在堂前,該是那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一代賢臣,你該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在朝廷之上施展抱負雄心,而不該因着我們卷入這場洪流。”
她說着,目前倏然便浮現了當年之景,想到了幾人對坐論策之時的酣暢淋漓,不由得别過了目光。
“可是殿下呢?您與三殿下當年所期望的朝堂清明,河清海晏呢?”
他即刻反駁道,看着蕭颦的神色轉深,方才那抹憤懑之氣亦是跟着消餌無迹。
“殿下,琛之所願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但更希望尋得一明主,福澤天下。”
言罷,陸琛向着蕭颦揖手躬身,目光虔誠語氣平靜。
蕭颦怔怔地看着他,一時無言,可卻又有萬般思緒堵在胸中無可疏解。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人,而正當那心緒翻湧無可自拔之時一雙大手又才此刻攀上了她的肩頭。
“此後不論風雨幾何,殿下盡管放心走,不必顧忌身後,奴婢與懷稀會護着您,隻要您在,來日可期。”
李璟重重道,語氣溫和卻堅定,在那高聳孤寂的城牆之下。
蕭颦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言說,隻含了一汪水光靜靜地看着面前二人。
“那...我們說定了,來日,必要一起站在那最高之處,看那人間炊煙袅袅,山河錦繡。”
“好,聽殿下的。”
李璟淺笑道,攬着她的肩膀将人攬入懷中。
蕭颦垂首埋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那熟悉的崖柏香氣卻不知為何地哽咽出聲。
二人一怔,一時間竟是未曾反應過來何故如此,隻待到回過神之時,卻見李璟緊了緊手臂輕柔地将她環在臂彎之中。
“我說,你跟殿下啊,便是天都塌下來了都不可能分開。”
陸琛故意酸道,伸手指了兩下天。
蕭颦在李璟懷中破涕為笑,擡起頭來抹了一把面上的殘淚說:
“你在此處酸什麼?不是已經跟阿昭姐姐定下了?”
她回頭故意又拉了李璟的手,嬌嗔地撇了嘴,似是告狀般地跟他道:
“那日我去拜見老師,正巧便碰上他帶阿昭姐姐同乘一轎相協而來,你是沒見那時陸懷稀那個模樣,啧……”
她意味深長地搖着頭,李璟亦是在旁随着她淺笑,轉頭看向陸琛時又複神色說:
“何時的事?怎麼連一點風聲都未曾聽到。”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陸琛道,在提及與許眀葳的婚事時面上不覺得挂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欲蓋彌彰地垂了垂目,他擺了擺手繼而解釋說:
“如今才開始下聘,左右也得等到明年呢。”
“婚姻大事,怎麼就不要緊了?我還要給阿昭姐姐添妝呢。”
蕭颦即刻反駁道,而李璟亦是滿面正色地思慮了片刻附和道:
“殿下說得不錯,婚姻大事自然要緊,奴婢這些時日還是攢下了些好東西的,屆時便勞煩殿下轉交,為陸大人添份聘禮。”
他擡眸回望陸琛,笑意轉至眼底又流露出幾分感慨,蕭颦立在他的身側,一邊點頭一邊又自那寬袖中握緊了他的手。
“唉,行了行了,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局勢詭谲,屆時咱們明面上的關系還不知是怎樣的呢。”
陸琛急忙将話題打斷,轉了身便向着那無甚人煙的城門走去。
“行了,别站在外面說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