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好像是醫生的人,瞧着年紀不是很大,白淨斯文的樣子倒像是個大學生,但又沒有那種意氣風發的感覺,反而周身萦繞着郁氣。
“去二樓吧”安許赫終于發話,“應該不至于這麼快忘記那個地方。”
平淡的話語,闵玧其愣是聽出了一種磨刀的聲響,那個男人的頭好像垂得更低了。
“抱歉,玧其哥我可能得先離開一下了。”
“哥可以先逛逛這裡的房間,或許會有驚喜。一會兒我再來找哥,有事的話可以直接和管家說。”
是又下雪了嗎?闵玧其感覺眼前世界有點模糊,他看着安許赫走遠消失。
周景遇确實沒想到自己還會有再回到這裡的情況,他自認不是什麼君子,但也稱不上是什麼小人。自從接到電話再被請到這邊來,就明白了自己不過是送上門來洩憤的工具。可是依着以往的相處和剛一照面時的問話,說不定還有機會。過度的示弱反倒會讓人看不起,一張一弛才能博得一絲機會。
“老師怎麼不說話?不過一年光景,現在看來竟十分憔悴。”安許赫雙腿交疊,目光一寸一寸刮過眼前之人,而後俯身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很久沒見了,是新交的朋友嗎?感覺相處得很好。 ”周景遇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和煦笑容。
“還真是無趣,用這種關懷口吻幹着背後捅刀的事。”早知道是這種倒胃口的話,可聽到還是很惡心。
安許赫的話成功讓周景遇的臉變了神色,“許赫”,男人的聲音夾雜着顫抖,“我以為你能想得明白。我,根本沒有選擇。”
“所以我才沒有動手,而是讓你自食其果。”
“收起你那一套。”周景遇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今天你來這,無非又是收了誰的款。要是個聰明人,早在事情發生之後,就該離得遠遠的。”安許赫已經不再想去回顧當初的背叛。
“好端端一錘子買賣,偏偏貪心。”安許赫搖了搖頭,語氣嫌棄,“謝家人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也多。有你配着律師鞍前馬後,想必更加得心應手。”
周景遇無話可說,現在他陷得太深,确實脫身無法。
“開始吧,希望這次能如實記錄。”
正如安許赫所說,闵玧其在四處亂逛的時候發現了許多驚喜。陳列着各式樂器的庫房,有好多樂器都不認識且看起來年代久遠;還有間堆滿各種手工藝品的小工坊,看着部分粗糙的物品,闵玧其已經能想象安許赫小時候是如何拿着小号工具在這裡消磨時間。
最後進的是一間畫室,内裡空曠,擺着好幾張不同大小的桌椅,四周懸挂着許多水墨字畫,其精美程度像是應該出現在博物館。
安許赫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假期我基本是在這裡和外婆一起過,成緒有時也會跟着過來小住。外婆是個風雅的人,撫琴、調香、書畫、茶道,無一不精,是非常完美的大家閨秀。”
“很了不起。”闵玧其将視線又移到另一側,那裡的字畫風格明顯不一樣。
“很多東西都是她在這裡親手教授我的,而且她是個很寵溺孩子的人,有些時候我自己都覺得離譜,但是願望總會被實現。”
進來之後,看到練習的詩詞字畫都好好地擺在原位,像是錯覺,好像自己隻是出門一趟。可指尖觸及的薄塵提醒着時間的流逝。
“可能需要點時間。”安許赫挽起袖口,開始整理桌上的物品。
“可以碰的吧?”闵玧其走了過來,開始幫忙。
“哥可不要誤會我是故意讓你來幹活的。”安許赫分門别類将紙張、畫卷裝盒。
闵玧其還在欣賞手中那份躍然于紙上的蘭草:“誤會也沒關系,因為很漂亮。”
“這話聽得真讓人開心。”
謝家這幾天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晚上用餐的時候,烏泱泱一大群人,看得直叫人眼暈。
飯桌上還算安靜,等上了茶,作妖的人就湧了上來。
先是二房的妯娌說起家裡孩子不省心,和外頭的幾家孩子迷上了賽車,成天不着家。三房的緊接着說現在養孩子不容易,能體諒家裡不惹禍就行了,多給點錢在外頭玩玩沒什麼。然後就當着面問安晴怎麼沒見許赫。
安晴拿着小夾子正在剝核桃,聞言隻是笑了笑,“三弟妹消息這麼靈通。”
三房的被自家男人拉住,但還撐着面,“這都過去多久了,況且又是大過年的,該讓孩子回來了。”
廳裡剛剛還熱鬧的氛圍瞬間就冷了下來,還有個愣的謝緻英,“三嬸嬸說什麼胡話,緻祁哥還在這兒呢。”二房伸手趕緊扯了一把自家傻小子,别在這個時候犯蠢。
三房的瞟了眼在角落的人,面上絲毫不慌,“緻祁是受了委屈,可現在不也好好的。反倒是許赫,一個人在外頭生活,也沒人照顧。”
安晴手裡的夾子嘎嘣響,“犯了錯就該認罰,三弟妹也多關心點緻祁,好歹來了這麼多年,也是和緻端一起長大的。”聽到自家兒子,三房瞬間冷靜了下來。
二房看到三房偃旗息鼓,心裡罵了句沒出息,“大嫂說的是,雲若也是可憐孩子,聽應家那小姑娘說許赫在那邊當了個小明星?”
“就算是受罰,也不至于這麼苦孩子呀。”
幾個年紀小的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安晴擇出核桃肉,整齊地放在瓷盤裡,“孩子小,總有些癡心妄想,外頭碰碰讓他明白道理。自己教不聽,那就讓别人來。”
“這核桃不錯,弟妹多吃些。”
讓安晴奇怪的是,這一場下來,當事的苦主謝緻祁和證人謝與臻都沒有說半句話,隻有那兩房上蹿下跳。平日裡再怎麼說也會做做樣子,至少做到面上好看。
至于自己的丈夫,向來是不涉及小輩們的事情。
夜裡快要睡下的時候,安晴突然接到了從安排跟着的人那裡打來的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