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槐安才開口道:“這不是可取之法,清緣。”
清緣淡去了眉間的戾氣,漠然道:“殿下,我沒有辦法,那邪祟隻十年便從萬鬼窟脫身而來,可知其力量之大,此時又将大量怨力傾注其中,任憑是誰也沒辦法。”
郭大人臉上的憂思如織,仿佛瞬間老去了十歲,隻是搖搖頭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屆時民亂四起,又該如何應對?
楚楹暗歎一口氣。
疫病區有了沈槐安的陣法加持,靈力流轉,生病的百姓都好受了很多,原本死氣沉沉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新的活力。
“老頭子,咱們的病要是能好,就把店鋪關了吧。”在一旁喝粥的男人捂着那團升騰的熱氣樂呵呵道。
“關了做什麼?”年紀已過花甲的老人坐在一旁閉目養神,隻睜眼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老想着去遊曆四方嗎?咱們呀,把店鋪賣了,有了錢,再帶着莺莺,先去你想去的冀州,再去……”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行了行了,咱們哪……也得有這個命出去才行。”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男人仰頭喝了一大口粥,那粥熱氣騰騰的,直鑽入胃裡,暖洋洋地讓人舒服得很。
可心卻是涼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疫病還未有一個人能夠痊愈,醫師們也毫無辦法,此時隻是憑借着這個陣法得以慰籍罷了。
人們脖頸上的青紫愈發可怖,猙獰得如同惡鬼讨命的鎖鍊,因為疼痛而不得入睡的身體也昭示着生命的流逝,雙目的血絲密布而深刻,酸澀得隻能靠着這一碗粥的熱氣來緩解。
“我想回家……”
“我也是。”
衆人皆歎了一口氣,這些呢喃的話語終是裹在了風雪裡。
由于此陣之力,疫病區百姓的壽命得以延長,朝廷也源源不斷送來補給,徐州的官員也都是盡心盡力,這個冬天不算太難過。
溫靖依舊端坐在一方,溫和的藥香彌漫,正如同他臉上的神色。
他和一旁的百姓聊聊天,再安撫一番,本是年輕氣盛的面容此刻卻沉澱了下來,真正有了一番大人的模樣。
讓人挪不開視線的,是他脖頸上深深的青紫,還有他因疼痛而瞬間憔悴的面容。
可他還是笑着,隻說:“世上沒有絕對的困境,必然會有破解之法。”
他的沉穩也讓很多人安心了下來,畢竟溫大人都在這裡,是同他們一條船上的,他既然都如此鎮定,必然會有破解之法的。
是了,的确是有破解之法。
溫靖的病情不算穩定,沒過幾日便渾渾噩噩,意識模糊,一副将去未去的模樣。
沈槐安和清緣匆匆趕到,看着眼前瞬間消瘦,目光渙散的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溫大人,可還能聽到我說話?”沈槐安試探道。
溫靖努力地想要集中目光,卻還是一瞬就散了開來。
“殿下有何想法?”清緣情緒波動不大,隻扭頭問道。
沈槐安沒回答,隻是将人扶起來,背在身上穩穩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往前走。
百姓們看見這一幕,無數的目光集中而來,人群中起了不少的交談聲,但說了什麼,沈槐安聽不太清了。
但他看見了,百姓們的目光是悲哀的。
這樣一個為民愛民的官員,此時卻也免不了即将死去的命運。
畢竟人的确是一個脆弱的生靈。
可這樣一個人都要死了,那他們呢,他們又該如何?
大家心中的答案顯而易見。
飄渺的落雪覆在了每一個人頭上。
清緣沒看任何一個人,縱使隻着一身單薄的禅衣,也不懼寒涼,目光平靜,手中佛珠轉動不止,随着沈槐安往前走。
二人邁進了隔離區。
隔離區的人并不多,畢竟此病症狀明顯,發病又快,又無好轉之人,故而這個地方都是由接觸過病人的兵将們住的。
“殿下還是想試試,不是嗎?”清緣忽而笑道。
“沒有辦法的辦法,不也是一個辦法嗎?”
沈槐安沉默了良久,才不得不道:“我受人之托,溫靖不能死。”
清緣笑了一聲,也止住了話。
溫靖被沈槐安放在了床上,沈槐安将他身子立了起來,便開始嘗試洗髓換血之法。
“殿下可想好了,此事若成,您少說得折壽數十年,若不成,不僅溫靖活不過,連您也難逃一劫。”
沈槐安忽然笑了起來,一副無謂的模樣:“我本就是命數将近之人,壽命于我而言又如何?更何況,死了……也沒什麼不好的。”
“真是糊塗。”清緣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