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娘嬌嗔道:“郎君尋妾身來,竟是為了其他娘子?”
“當然不是。某仰慕荟娘芳名已久。但……”裴昭想着措辭,“晉王殿下喜好丹青,故而想尋畫娘子切磋一二。”
這時,原本翻看卷冊的崔珩擡眼望過來,眼底晦暗不明。
“畫娘子是春痕,隻可惜不常見客。”荟娘笑道,“春痕頗受某位富家少爺的喜愛。那少爺擲金千兩,讓春痕隻用好生服侍他就行。”
“既然喜歡,為何不替春痕贖身?”裴昭故作不解。
荟娘搖頭歎息:“少爺已有家室,妻子的身份極是金貴。那少爺年輕時,聽說還有楊柳公子的美譽。”
“楊柳公子?”裴昭佯裝驚奇道:“某佩服他的畫技已久,想懇請荟娘替某引薦。”
荟娘笑着道:“少爺常在玲珑地留宿。郎君直接去找他便是。讓妾身想想……春痕說,他大概每月初十後才回來。”
于是裴昭舉杯敬道:“荟娘告訴某這些事,某感激不盡。荟娘想要什麼,盡管開口。”
荟娘淡淡一笑,眉眼間卻有些哀戚,但終是什麼也沒說,仰頭将酒水一飲而盡。片刻後,倒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崔珩這時起身問道:“裴小姐要直接去玲珑地?”
“嗯。”裴昭把荟娘安置在榻上,“以免夜長夢多。”
崔珩垂着眸,長睫低覆,目光極是柔和:“裴小姐……要不換套衣服?”
裴昭聞起自己的袖子。剛才偷偷在酒裡下藥時,一不留神撞翻了酒杯,整個袖子上都是濃郁醉人的酒氣,不但令人暈眩,還有些難聞。
“殿下在這等我。”
裡屋的櫥櫃裡有為舞姬準備的幹淨衣物。
裴昭在鏡前卸去幞頭,挽成雲髻,貼上花钿,重勾眉毛。等重新站在崔珩面前時,身上已穿着輕薄的襦裙。
崔珩從未過如此打扮,眼色微動,目光落在裸露的胳臂上,又如蜻蜓點水般,立刻移開,半晌,問道:“裴小姐,不冷麼?”
冷倒是不冷,但這身衣服實在難以駕馭,等出了門,估計會遇到不少來藏香閣銷金的男子,他們的目光粘膩,令人厭煩。
裴昭無奈道:“冷又能怎麼辦。不過,今晚應當很快就好。”
他卻脫下繡着瑞獸紋的外裳,笑道:“若是裴小姐不介意,可以穿本王的衣服。”
裴昭一時失語,半晌,才從他手中接過,披在肩上。
清冷的檀香萦繞在鼻尖,像是與人相擁。裴昭覺得面色有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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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已過,藏香閣中仍舊笙歌陣陣,紅袖紛紛。
兩人隔着半臂的距離慢慢走着。
裴昭仰起臉。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崔珩的颌線和高挺的鼻梁。
文宗崔隆裕相貌醜陋,故而宗室中好看的皇子并不多,但崔珩卻極是漂亮。漂亮到目光一落到他臉上,就不想移開。
崔珩停下腳步,側過臉:“裴小姐,本王臉上有髒東西麼?”
“沒有。”裴昭移開視線,“我隻是忽然想起來,上回殿下說顧惜時算不上才貌雙全,又說什麼子實更好一些。殿下……是不是在陰陽怪氣?”
跟他比起來,無論是顧惜時還是王萼,都算不上才貌雙全。況且他說話時的語調又那樣不屑。
崔珩卻含笑道:“裴小姐覺得,王萼不算才貌雙全?”
裴昭還是搖頭:“他當然算。但你那樣說……喂!”
肩膀被人攬住,裴昭整個人僵在原地,剛想掙出去時,陌生的男聲卻飄了過來。
“下官竟能在此處見到晉王殿下。”
裴昭不再掙紮,反倒向他身上靠近了些。
既然穿着舞姬的衣服,遇上了認識崔珩的人,的确得裝作舞姬的模樣。
寶藍色袍衫的中年男子腰間挂着戶部的令牌。他便是藏香閣的大東家,戶部侍郎溫穆。
溫穆打量着以團扇遮臉的小娘子,笑道:“殿下把禦賜的衣服給這裡的娘子穿,真是不妥。若是讓禦史台的人看見,恐怕,要參上殿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