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翔在這件事上的保密做得很好，直到已經落地在H市，看着葉秋離開了嘉世，他這才對身邊的朋友們炫耀了一番。而在這之前，他一直在苦練戰法——好在作為職業選手，孫翔對其他職業本來就有所了解，戰法和狂劍雖然職業不同，但隻要他用心去練，達到職業水準并不難。

不過想要精通還是有點麻煩，比如他現在還沒學會葉秋會的“龍擡頭”……但這沒什麼，孫翔堅信，隻要假以時日，葉秋所取得的成績，他也一定能夠取得。

剛來嘉世的時候，得知了葉秋和嘉世曾經簽過的霸王條約，孫翔不由得咋舌，雖然他也不是很懂法律條款什麼的，但葉秋簽的内容也太吃虧了，換成是他，哪怕再顧及和老闆之間的情誼，當初也不會簽下來。愛榮耀是一回事，沒收入可是另一回事。

後來得知葉秋在做網管，孫翔又詫異了一會，心想這人還挺能吃苦，都這麼差的條件了，居然還要打榮耀……行吧，難怪葉秋能受得了嘉世當初的那個冤大頭條款，換成是他，他确實做不來。

但他仍舊會超越葉秋。

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他想要什麼就會得到。

他不需要額外去吃那些苦，也能做到最好。

不過說實話，來到嘉世之後的情況和孫翔想得不太一樣。孫翔雖然想過自己扮演救世主的模樣，但他倒也沒敢想自己一過來就能帶着全隊從倒數直接沖到第一，拳打藍雨腳踢微草幹翻霸圖輪回什麼的……他隻是沒想到，嘉世的團隊配合居然這麼爛！

之前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孫翔一直以為是葉秋不會指揮，導緻團隊很不受控。現在他親自來了才發現，嘉世簡直是一盤散沙，雖然手握不錯的隊員，但開會氛圍還不如越雲。

連着輸了幾場比賽，孫翔的心态難免有點崩，在面對采訪時也不想回答問題，因為自覺丢人。他在心底為自己辯解，嘉世就算真掉到打挑戰賽的程度，那也跟他沒什麼關系……因為這本來就是個爛攤子，葉秋花了這麼長時間都沒帶好，還能怪他不成？

反正他已經盡力了，為了不跟嘉世一起掉到挑戰賽吃苦，他一直都在努力做到最好，他問心無愧……啊？接下來不讓他上場了？

行吧，嘉世真的去打挑戰賽了，他要跟着嘉世一起浮沉一年，中間沒辦法參加正式比賽，隻能和雜魚打打，聽起來挺慘的，讀書時的好哥們還來安慰過他……孫翔很大氣地表示不用安慰，這沒什麼，反正他肯定能赢。

至于葉秋之前在全明星上用小号打出了龍擡頭，而他卻在新秀挑戰賽上輸給了韓文清什麼的……也沒關系，來日方長，他還年輕，他隻要好好練習，他也能打出龍擡頭。今天他輸了，但明天未必！他遲早能打敗韓文清！

下定了決心的孫翔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戰法上。

葉秋如何，他才不要關心，人不能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以前被劉皓挑唆着去網遊裡要教訓人家，結果踹到了鐵闆，反而影響到了他在正式比賽裡的狀态，是他幼稚，不懂事，現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孫翔了，他要涅槃歸來……他連微博都不看！

孫翔沒有打苦瓜這份菜，但他額外拿了塊小蛋糕，結果齁甜。被狠狠甜到的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以前在初中時，有個好哥們特别愛喝美式咖啡，他一度對此不太理解。

好哥們說，孫翔啊你還太年輕，咖啡這種東西是要你長大後才能好好品味的，它的苦澀富有層次感，就像人生，五味雜陳！

孫翔似懂非懂，然後買了杯雪頂咖啡喝。不是，這不挺好喝的？哪有什麼層次感……懂了，這哥們就是在死裝。

直到他後來有次偷喝了一口哥們的美式咖啡，然後當場吐掉——呸呸，簡直像刷鍋水，哪有什麼層次感！

當然，這不是說他喝過刷鍋水的意思……反正從那之後，孫翔對一切苦味的食物敬而遠之，包括苦瓜。太難吃了，别管他覺得嘴裡發苦是因為他真的不耐苦味，還是因為過敏，他都不會再嘗試了。都說了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同一種食物也是。

這麼一想，他當年在采訪上說自己“不愛吃苦”也沒錯，隻是這個“苦”是雙關語罷了。

由于看到了苦瓜，孫翔憶苦思甜，立刻點了杯雪頂咖啡——不喝美式是他最後的倔強。

他還順便聯系了一下當初愛喝美式咖啡的那個哥們，他們上次發消息還是在他去嘉世之後，人家得知了嘉世的賽況過來安慰他，結果看到了他之前炫耀自己去了嘉世的消息。那時候哥們在讀高三，太忙了，他也因為尴尬而沒好意思和人家多說幾句。

現在那哥們已經是大學生了，不知道還愛不愛裝深沉。

對方回複他倒是回複得很快，說仍舊對美式愛得真摯，在問了他近況如何之後，還順便給他轉發了個微博看。

孫翔好奇地點了進去，然後整個人變成了“宇宙，貓貓，沉思.jpg”。

不是，這什麼意思？這裡面說的人是他嗎？

他打了個問号給對方。

哥們語重心長，說孫翔啊，你在嘉世真是受苦了，這微博說得可真對，這個破嘉世，耽誤你一年多！你要是留在越雲，之後被其他戰隊挖過去不是遲早的事？嘉世就是個要沉的大船，要找人背鍋呢，無論是去掌舵還是坐船，都有倒黴的風險。還好人家葉秋跑得快，到時候還能說東山再起……

你看看你，跑去泰坦尼克号上選座位，這不是上趕着受罪嗎？

孫翔：啊？

他這邊大腦直接宕機了，還在茫然，那邊哥們已經開始跟他曆數當年他在學校時，為了進越雲有多努力，上課和下課都在研究遊戲數值和走位，為了躲避教導主任的抓捕，打兩局榮耀要換兩個網吧的心酸往事了。

好哥們還說，當初在全明星之後他有多辛苦，為了不輸給韓文清，為了練出龍擡頭，天天給自己加訓，加班加點的，比他們這些高三生熬得都晚。

“咱們那個小地方隻有越雲，導緻你起步點低，沒能直接去大戰隊也就算了。可那個嘉世，實在過分，不讓你上場比賽，還讓你每天熬夜！”哥們義憤填膺，“你比996睡得都少！”

孫翔：？

他暫時放棄思考，跟着對方一起回憶，聊着聊着還真被他想起一件事。

當初嘉世要求孫翔裝病，不讓他在正式比賽上出場，他隻好自己進行練習，久而久之，作息跟其他隊友都不一樣了。孫翔其實是那種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很難被外界打擾到的類型，是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以至于他有一次熬過頭，連着兩頓飯沒吃，餓得饑腸辘辘了，才想起來出門覓食。

然後他就突發低血糖了。

對于身體一直挺健康的男生來說，一般很難體會到什麼是低血糖的感覺。因此，孫翔當時隻覺眼前突然一黑，世界天旋地轉起來，糟糕，他該不會是要猝死了吧——還是蘇沐橙路過，吓了一跳，好心搭手扶了他一把，給他塞了兩塊薄荷糖才讓他緩過來。

“看不出來，你還蠻拼的嘛。”蘇沐橙說。

孫翔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我又不愛吃苦。”

“拼”這個字跟他有什麼關系，他隻是不想輸給葉秋那些前輩罷了，這是好勝心在作祟，是他的優點，不是他的缺點。

話說回來，蘇沐橙給他塞的什麼糖，怎麼越嘗越苦，是不是故意打擊報複他……啊？薄荷糖原來嘗到後面是苦的嗎？

以前孫翔從來沒把這些事當回事，現在才順着他哥們說的話深思了一下——這麼一想，他好像是在嘉世受了不少罪啊？

原來從一開始來嘉世就不是個特别好的選項，難怪嘉世不直接找個戰法過來接手，而是拐着彎讓他換職業。靠，怕是人家戰法都不願意來啊！

确實，單從公司的角度來說，嘉世都沒把它自己的内部問題捋明白了，就把他招過來做新主管，去處理爛攤子，也不看看他适不适合做隊長，能不能處理好……

呃，他一直說自己不愛吃苦什麼的，原來隻是他沒意識到啊？他明明一直在吃！

聽起來他像個年輕的笨蛋一樣。

作為笨蛋，他吃了年少氣盛沒經驗的苦，也吃了戰隊管理不當的苦，還吃了自己對自己高要求的苦……隻是他始終在邏輯自洽，然後毫無覺察。

在懷疑了片刻人生之後，孫翔的心情變得很複雜，就像他對于嘉世的感情一樣。嘉世給予了他來自老派豪門的賞識，但又給他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經曆的煩惱。目前挑戰賽的尾聲近在咫尺，孫翔想，他肯定能赢。

他不愛吃苦，不會陪嘉世繼續沉淪，所以他絕對會赢。至于赢了之後是繼續留在嘉世還是轉會，孫翔沒想過，總之他會過上好日子，畢竟他已經這麼努力了。

外賣送來了雪頂咖啡，孫翔戳進去吸管，嘗了一口，嗯，好喝……

很有層次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