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們彼此生就隻是為了對方的存在。
華光流轉間,他沉醉着,迷戀着,歡欣着,他隻能放縱式地看着自己在她無意間攪亂的心海中一點點沉沒,永無脫身的可能。
而她待他還是一如既往,與七年前别無二緻。
華麗的舞曲仍在繼續——
“……It's your golden hour(在專屬于你的黃金時分)……”
“……You slow down time(時光為你停滞)……”
“……In your golden hour(在你燦爛炳煥之際)……”
伴随着優美的舞曲,佳人在懷,嚴未因的思緒不由回味起與陸南栀初見的那一幕。
那時他剛剛轉到Z市一所中小連讀的學校。
周末,他在奶奶的陪同下熟悉校園周邊的環境,順便也記牢從學校回家的路,這個家不過是他在奶奶那裡的臨時居所。
隻因他不願意離開母親生前所在的這座城市,更不願意去往事業正如火如荼的名義上的父親那裡。
從母親嚴婉去世的那天起,嚴未因就再也不曾開口稱呼那人一聲父親。
縱使他從千裡之外趕回Z市,跪倒在母親的靈前,于深夜無人處痛哭流涕又如何!
人死如燈滅。
母親在世時他隻知道在外面風花雪月,如今又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做什麼!
喪事結束。
或許是想給他換一個環境,那個男人在匆匆給嚴未因辦理完轉學手續後,就頭也不回地繼續奔赴X市那個名利場,将唯一的兒子丢給了寡居多年的老母親。
也是從這一刻起,嚴未因開始在Z市度過了自己幾乎全部的少年時代。
午後的時光透着令人微醺的慵懶。
嚴未因隔着一扇玻璃櫥窗,看見一家蛋糕店裡一位母親正對女兒實施單方面的責打。
那甚至不能說是責打,更确切地來講,那隻是一場洩憤。
一場在日常生活裡許多人都習以為常的,年長者對幼兒撒氣筒似的的管教。
在這方國度,千百年來,孩子似乎永遠不會被父母視為獨立的個體而存在,他們的生命被死死地攥在父輩手中,認打認罰,一切不過是家常便飯。
隔着裝飾精美的玻璃窗,還有鼻尖萦繞的面包香氣,嚴未因隻看到那位母親毫不留情的巴掌下那位少女倔強的面容,還有她眉眼間無聲暈開的淚花。
而此時的嚴未因并不知曉,第二天在學校裡,他會以這樣匪夷所思的方式與這位女生再遇。
嚴未因雖然不滿九歲,可是經曆過父‘死’母喪的他卻有着一般孩童從未有過的堅韌心智,隻是這心智在許多人看來是那樣的沉默呆滞。
于是身為一名轉校生,他理所當然地被高年級的學生打着‘關愛新生’的旗号教育了。
當巴掌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無人看到少年眼底閃過的狠戾,下一瞬,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我給你們三秒鐘時間,從我眼前立刻離開。”
兩個人模狗樣的高年級學生眼見初中部維護紀律的學姐出現,隻得悻悻逃離。
“我是初二一班的陸南栀,以後高年級的人再找你的麻煩,你可以直接找我或者孫望楚。”
說着,另一名負責維持紀律、身材壯碩的孫性學長從這位陸學姐的身後姗姗來遲。
嚴未因擡頭,看向眼前這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昨天,隔着面包房的櫥窗,這位陸學姐分明哭得毫無形象,狼狽不堪。
而今天的她卻如此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陡然有一種無所适從的慌亂。
獨行了太久的他,早已忘記了該如何與他人如常相處。
還好,不久後,上課鈴響起,一邊體格健壯的孫姓學長帶着嚴未因邁入了校園。
望着陸學姐漸漸遠去的背影,孫望楚拍了拍眼前這位小男孩的肩膀,戲谑道:“漂亮吧!這是我女神!人美心善!”
嚴未因嘴角抽動,置若罔聞地踏入教室。
一周後的國旗下演講。
校園中學部和小學部的全部師生都彙聚在國旗台下,而這一次國旗台上演講的學生正是初二一班的陸南栀。
空曠的校園在播音喇叭的輔助下,寂靜回蕩着她清澈的朗誦聲——
“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是生命的篇章,是缤紛色彩與無限希望的象征,讓我們共同用心感受大自然給予生靈的無私饋贈……”
在她明澈聲音的誦讀聲中,他仿佛看見春回大地,春暖花開。
良久,當師生退場,人潮散去的一刻,待人友善的孫學長不知何時站在了嚴未因的身後,他的目光投向人群中最鮮亮的那抹色彩,無意道:“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引人矚目。她是我的小太陽,我甘願做她的向日葵。”
嚴未因眯眼望去,他隻是不解,怎麼會有人明明身陷黯淡,卻偏偏心向光明,有些人連自己都生活得分外艱難,卻還要分出多餘的精力去照護他人。
對于孫姓學長毫不自知的話語,嚴未因隻是冷淡道:“那你這棵向日葵明顯超重了。孫望楚,你該減肥了!”
理所當然,嚴未因的一席話換來的隻是這位壯碩學長的兩顆毛栗,清脆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