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羅耶奈認為安全感是非常重要的。
他出生的時候,正趕上李博埃文斯家族上升期。所有人都在忙碌,雖然他們給了羅耶奈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但對于一個小雄蟲來說,他有那麼多的家人卻永遠都湊不齊。
就連他的大哥,在被确定為繼承人之後,都開始為繼承家業忙碌起來。
但還好,李博埃文斯并沒有忽視對小雄蟲的教育。他們采取輪班的形式,每次至少有一位雌侍或者雌蟲兄長負責照顧羅耶奈的起居,糾正他的不良習慣。
可是他們都會離開。
對于羅耶奈來說,安全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的時候,心裡被撞擊了一下。但那個時候,他實在是太年幼了,尚且不知道什麼是安全感。和其他小雄蟲不一樣,羅耶奈更喜歡那些健壯的軍雌,喜歡有力量感的東西。
因為那會讓他感覺很安全。
他潛意識裡追求能帶給自己安全的東西,但卻又忍不住通過引起别人關注的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就比如說大禮包這件事情。
作為雄蟲拎包的工具人,雌蟲克斯就非常的不理解。他問道:“安全感不應該是雌蟲帶給雄蟲的嗎?”
“是這樣啊。”羅耶奈毫不猶豫地說道,“你不覺得普羅是個很有安全感的雌蟲嗎?”
克斯保持沉默,他感覺自己說不是會被打,說是又在違背自己的内心。
羅耶奈也不在意克斯的态度。他對于克斯就是雇主對待工具人該有的壓榨。眼下吃飯,克斯光顧着給羅耶奈開貝殼,取肉。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羅耶奈更是理直氣壯,“小時候,叔叔和哥哥都給我開。等我結婚了,普羅會給我開。我才不要自己開貝殼呢,我不會。”
哦,雄蟲嘛。
你還能拿他怎麼辦呢?寵着吧。
雖然克斯知道自己沒有寵愛雄蟲的資格。他的眼睛被厚厚的劉海蓋住,在下面是對那隻未曾謀面的雌蟲深深嫉妒。午夜時,他會驚醒,掀開被子後看着那一片頭皮發麻的潮濕,懷恨老天為什麼要讓他遇見羅耶奈。
而羅耶奈并不喜歡他。
這段時間,羅耶奈主要的工作就是學習和跳舞。他軟磨硬泡去找導師要了一個小小初級實驗棚,換上農作服,在裡面用戴遺蘇亞山的泥土培育那種閃閃發光的草。
“啊,又死了。”羅耶奈顯得很沮喪。
他抱着那些枯萎的草,連頭發上的小亮點都不明媚了。
“你種這個做什麼。”克斯一邊幫忙把整片土地重新除草、翻新。羅耶奈又付給他一筆工資,讓他來承擔一些苦力活。
這種閃閃發光的草沒有一點食用價值和經濟價值。
最多就是景觀草。
而克斯也不清楚,羅耶奈所帶來的土到底是從哪裡來,為什麼再怎麼精心伺候都養不活。
羅耶奈坐在地上,因為種不出苗苗,氣得翻白眼,“要你管。”
他抱着手裡那個枯萎掉的小草苗苗,吧嗒掉眼淚。
克斯說道:“換一種土吧。種什麼不是種呢。”
“那有什麼意義呢?”羅耶奈說道:“這樣就沒意思了。”
雌蟲搞不清雄蟲說的有意思是什麼有意思,但這麼說有意思的雄蟲是真的很有意思。學習舞蹈的時候,羅耶奈氣呼呼地多踩了克斯好幾下。不過在自認為的“報複”結束之後,他就跑過來拜托克斯幫自己拍視頻。
雄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雙淺金色的眼睛說是請求,實際上就是命令,“幫我拍!”他把相機塞到克斯懷裡,回到連舞廳,做了一個雙人舞的起勢說道:“拍得好看給你加錢。”
雄蟲又想起大哥的教導,補充道:“這是加班。”
随着音樂的響起,羅耶奈在空曠華貴的舞廳中翩翩起舞。他跳的是雙人舞,好像确實有那樣一個雌蟲被雄蟲溫柔地抱在懷裡舞蹈。
在比賽的時候,那個人會是克斯。
但在現在,羅耶奈是屬于那個叫做普羅的雌蟲的。
羅耶奈等到音樂結束,就過來看效果。他非常滿意這次的拍攝,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跳舞最棒的小雄蟲了。于是,爽快地支付了這次的加班費。
他對克斯說道:“等他過生日,我要給他一個超級超級棒的驚喜。”
接下來的日子裡,雄蟲更加專注于種植那種閃閃發光的小草。他學習很認真,紮實的理科基礎讓羅耶奈在理論方面說的頭頭是道,甚至還得到了科任老師的表揚。
但在實際的種植工作中,羅耶奈不是在和克斯吵架,就是在和管理員吵架,他每天來到這個長不出個玩意兒的地裡就生氣。甚至還能對着都不在現場的普羅生氣。
“你怎麼就長不出個東西來呢?”
“哎,你是不是有點大病啊?長不出來你吃什麼啊?戴遺蘇亞整天喝西北風嗎?”
“看,你枯了。太好了,我也哭了嗚嗚嗚。”
克斯扛着鋤頭,看着和一顆枯萎的草說話的羅耶奈,無奈地歎一口氣。
很可愛的小雄蟲,就是感覺腦子不太好。
無法理解羅耶奈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土種東西。但克斯在比賽結束後賺到了足夠的錢,他決定讓雄蟲稍微開心一點。
一天晚上,他把戴遺蘇亞山帶來的土全部換掉了。
為了作假,克斯特地把所有的泥土顔色、重量、手感做的一模一樣。他知道雄蟲不太會親自伺候土地,隻要視覺上能糊弄過去,一切都好辦了。
“真的能種活嗎?”羅耶奈對自己都要失去信心了,像是打了霜一樣坐在田埂旁邊,“我好難過啊。”
克斯無奈地安慰道:“一定能種活的。”
“是嗎?”羅耶奈捧着下巴說道:“我想在普羅工作的地方種滿這種草。這樣子他去工作的時候,就能看到我了。”他指着旁邊一盆幼苗說道:“像不像我?”
小草苗微微弱弱,還不如羅耶奈有朝氣。
克斯說道:“像。”
“像,你就給我好好種。”羅耶奈簡單粗暴,“給你加工資,我打錢。”
而這一切,遠在戴遺蘇亞山衛星站的普羅并不知情。
他不知道羅耶奈到底在準備什麼巨大的驚喜,但他想給羅耶奈一個驚喜。“普羅,你确定要回來了嗎?”通訊的另一邊,大哥問道:“上面放你走可能有點困難。”
“确定回來。”普羅揉揉眼角,最近疲于崗位更疊的事情,他都沒心思好好睡覺,“低一點的職業也沒關系,隻要……”
大哥知道普羅這麼做是為了誰,他發自内心的為弟弟感覺到高興。
“放心吧,總之,你先為下任繼位者的事情做一些準備。内部選拔也好,外界調來也好。我這邊會給你物色合适的位置。”
“謝謝大哥。”普羅道謝後,挂斷視頻。
羅耶奈又給他寄了很多東西,就像是人不在身邊,但又要時時刻刻彰顯自己的存在感。羅耶奈還以普羅未婚夫的名義,給衛星站的軍雌們都準備了不同的小禮物,以此彰顯自己和普羅的情感很好。
普羅勸過一次,被羅耶奈怼回來了。
“你不喜歡我秀恩愛嗎?”
“不是……”
“那就是喜歡。”羅耶奈強詞奪理,“别人沒有,你有。看着酸,不覺得高興嗎?”小雄蟲挺起胸膛說道,“你擁有的可是獨一無二的羅耶奈哎。”
好吧。
普羅永遠都說不過他的羅耶奈。
“以後得看着你一點。”普羅嘀咕着,臉上露出笑容,“羅耶奈。”
(七)
普羅比羅耶奈年長約40歲。在蟲族社會中,這是一件及其正常的事情。雌雄生育比,往往導緻雌蟲不得不和下一代的雌蟲争奪适齡雄蟲。絕大部分雄蟲家長們在為心愛的雄蟲孩子挑選他們的第一位雌侍,或者雌君時都傾向于這種年長雌蟲。
他們認為年長的雌蟲已經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有着成熟的三觀、足夠雄厚的社會閱曆。有這樣一位年長雌蟲扶持,雄蟲才可以安然無恙完成從青少年到成年的認知過渡。
這是一種對雄蟲的保護。
同時也是那一批年長雌蟲的默認優勢。
普羅很期待回到正常的社會中,他深知自己能夠争取到一份相對中等的職位,可能不是很豐厚,但足夠供養到羅耶奈成年。他開始期待着日子快點流逝。在衛星站的每一隻軍雌都注意到普羅指導的桌子上,日曆正在一天天變薄。
“恭喜你,普羅。”大哥恭喜道:“考慮到你有雄蟲的情況,上面給你一份不錯的後勤幹部位置。”普羅關注了一下工資和上班時間,對這份工作非常的滿意。他光看着這個通知,都能想到自己和羅耶奈在周末一起去野餐的樣子。
羅耶奈上次和他抱怨在大棚裡好辛苦,還拍照給自己看那雙髒兮兮的小手。
“普羅普羅。”羅耶奈在能夠寄送視頻後,就開始錄制大量的視頻。有時候這隻小雄蟲什麼都不做,就坐在原地發呆,但非要錄像一直開着。
用他的理解,就是希望普羅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看見自己。
看見不同的羅耶奈。
“你好好吃飯,不要調皮。”普羅在回信裡寫上這句話。猶豫片刻後,他往上面添加了一句話,“不要累到自己,有什麼事情可以叫克斯幫你完成。”
羅耶奈并沒有隐瞞克斯的事情。
他把克斯在自己身邊的所有事情都說給普羅聽。
沒有一點點隐瞞,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到底對克斯有沒有花費心思一樣。小雄蟲甚至寄過來一份克斯的工資單。
普羅難以描述心中的情緒。其實他很清楚,自己不應該嫉妒克斯。但現實是本應該在雄蟲身邊的自己,因為工作無法時時刻刻照顧他。
克斯隻是一個替代品。
普羅這麼告訴自己。
實際上,他更喜歡那些羅耶奈的信,而不是那些照片和視頻。不是因為他不喜歡他可愛的小太陽。而是那些拍照的雌蟲,總給他一種不懷好意的窺視感。
沒有雌蟲喜歡自己的雄蟲被他人觊觎。
普羅關掉視頻,回到了工作狀态。因為即将要離職,他有很多文件要處理,也有很多管理上的事情要交接。
兩個月。
普羅輕輕地念着雄蟲的名字,“羅耶奈。”
我的小太陽。
*
小太陽羅耶奈自認為不是什麼溫柔的雄蟲。
他從小身體就很好,和那隻夜光什麼珠閃蝶家族的病秧子不一樣。羅耶奈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卻曾經和兄長一起去看過那個可憐的病恹恹的小雄蟲。
對方因為什麼進去的?
哦,吃了很多水果泥。羅耶奈都不知道自己在驕傲什麼,但他知道這點的時候可嘚瑟了。
他是健健康康的小雄蟲,被說是兩碗水果泥了!
他可以幹一噸!
在李博埃文斯家族,羅耶奈要做什麼,誰都寵着他。他說這是一,那這就是一。除非家裡其他的雄蟲長輩出面教育他,不然誰也不忍心對他大聲說話。
但今天就不太一樣了。
“我要去戴遺蘇亞!”
羅耶奈的大哥羅德裡克拳頭硬了,他總感覺這個雄蟲弟弟生下來就是為了折磨自己的!他對着一臉委屈的小雄蟲大聲咆哮,“不準去!我都同意你們結婚了!你們還要怎麼樣啊!”
“可是普羅快過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