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溫格爾并不知道束巨還活着。
他那天沒有回頭,也并無再問,很長一段時間裡無數雙眼睛死死盯着他,盯着他手中的積分,盯着他夜明珠的身份,盯着他的四個孩子。
溫格爾并沒有動過去找他們的心思。如今來尋找,他也是這麼寬慰自己:
“隻是,太無聊了。”
溫格爾輕輕地咳嗽幾聲,用手巾攥住咳出來的血沫,收回到袖子裡。與監獄中的三年相比,他的外貌并無老去,隻是病痛讓雄蟲看上去更為憔悴,渾身上下萦繞着草木才有的藥味,唯有金錢與權勢才能榮養出的病身子,靠在軟椅上,眉目犀利。
“無聊翻了翻雌奴買賣的冊子,發現一個熟人。”溫格爾端起茶,抿一口道:“就跑來想再見一面。”
雄蟲協會分會長和該監獄的監獄長站着,伺候這位心血來潮的大人物。
“您是打算見一面,還是打算買下他?”雄蟲協會分會長試探道:“溫格爾閣下,重刑犯的價格可不算便宜。”
“我這種病人,能快活一天是一天。”溫格爾瞅一眼價格,挑了挑眉。
漲價了?
束巨什麼時候要這麼貴了?
雄蟲積分作為雄蟲這一性别獨有的特殊貨币,用得到的地方多了去了。也就溫格爾離開監獄後沒有休息過一日,不是在蝶族長老會工作,就是在翻譯小衆語言讀本,才能攢夠如此豐厚的積分。
“看來您是要購買雌奴了。”監獄長對雄蟲積分的到來十分欣喜,這筆特殊貨币會轉化成對本監獄軍雌的福利補貼。他巴不得溫格爾爽快購買幾個,“考慮到您的身體,我這邊可以推薦幾個比束巨更适合您的雌奴。他實在是太莽撞了。”
他拉開窗簾,落地窗外密密麻麻一片人。
全部是穿着囚服,戴着枷鎖的雌蟲囚犯。
雌奴,在這個時代,隻用于稱呼“犯罪後被雄蟲贖買出來的雌蟲”。他們終身都要帶着犯罪的烙印,無法成為雌侍雌君,所有身家和性命都攥在雄蟲手中,必要時候需回到監獄進行勞動改造和思想檢查。
若贖買他們的雄蟲死亡,他們将會重新回到監獄,過上沒有自由,沒有任何選擇的生活。
除了極少數過激分子,大多數體驗過監獄生活的雌蟲,都會老老實實做一輩子的雌奴,比任何人都要關切雄主的身體健康。
因為那就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地,是他們餘生唯一的保障。
束巨癡癡地盯着落地窗中的雄蟲,太陽将他的背曬得黝黑,幾滴汗水從背部往下挂,落到他胸脯中間,沿着肌肉的溝壑一直向下。他舔了舔嘴唇,從額頭墜落的水珠落在眼角,模糊地想起十五年前與雄蟲的最後一面。
他的先生,好像永遠不會長大。
注視到雌蟲直勾勾的目光,溫格爾淡淡地看過去,沒有說一聲,轉了回來,“他很莽撞嗎?”
監獄長為雄蟲斟滿茶水,細細說起束巨在牢獄中打架鬥毆、為非作歹的事情,“他還在講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監獄長對束巨口中的豔事也有所耳聞,往昔他對此嗤之以鼻。
但見到溫格爾後,他恨不得取而代之。
那種人,怎麼配與溫格爾閣下發生關系呢?
溫格爾仔細聽着。他趕過來不算快,選雌奴這件事情多數要本人親自來監獄。一路勞頓,溫格爾本疲乏的精神聽着束巨在監獄裡做的蠢事,不知覺松垮下來。
“就他吧。”溫格爾對兩位陪自己一趟的雌蟲謝别,“辛苦二位了。”
接下來就是一些彼此的客套話。
等溫格爾去房間休息時,通身酸疼,随行的律師承擔了一部分幫傭的工作,親眼看着藥熬好,送到了溫格爾面前。
“就到這裡吧。”溫格爾端着碗,艱難灌完,“今天辛苦你陪我任性走一趟了。”
“溫格爾閣下,哪裡的話。”律師可以算溫格爾半個長輩,自夜明珠家遭難後一手協助溫格爾打理諸多事項,是溫格爾難得信任的專業人士。“比起找一個雌君或雌侍,挑選雌奴确實是不錯的選擇……我隻是擔心,您選中的那位無法好好照顧您。”
“一些端茶送水而已。”溫格爾推開門,想到什麼笑道:“實在不行,他也有别的逗我開心的本事。”
“您能開心就好。”
門輕輕地關上。
溫格爾沒有打開燈,他聽見房間内輕微鎖鍊拉扯的聲音,雌蟲粗壯的喘息聲和摩擦聲。月色從窗戶照進來,一滴汗水從雌蟲不斷顫抖的膝蓋處,慢慢滾落到小腿腳踝處,下半身的地毯扭曲成一團。
“哈啊……先、先生。”
束巨被捆着。
好像他們在監獄第一次見面般被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