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是一個多種族多種群混居大分類。

他們早年還存在地域和文化分類的種群，但随着星際開荒和對寄生體戰争近千年的盛行，“地域”的文化概念已經完全從蟲族文化生态中消失了。

蟲種文化，大行其道。

各蟲種長老會便是這一文化的絕對擁簇者。但論近現代誰把蟲種文化發揮到極緻，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争議頗大的人物——卓舊。

他完全否定了蜘蛛種作為“蟲族”的一個分類，從科學角度提出“蜘蛛種”是寄生體寄生蟲族後繁衍出的“異類蟲種”，毫不客氣全面絞殺這一他認知中的“可疑種族”。

雖然在他倒台後，基因庫展開鋪天蓋地的宣傳，為蜘蛛種證明其基因與寄生體完全不同。可卓舊，還是憑借一己之力讓蜘蛛種背負了刻闆印象，險些完全滅殺一個大類種族。

溫格爾出獄後，數次懷疑那是卓舊一次成功的煽動人心。

正如他現在所做的這樣。

“你想要和我合作？”溫格爾沉思，“為什麼。卓舊，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答應我？你休想用嘉虹威脅我——我真的答應你合作，夜明珠家就是你招攬軍隊和人心的最好餌料。你要是敢把嘉虹宣傳為‘你的繼承者’——”

溫格爾擡起眼眸，露出笑意。

“我會讓你後悔站在我面前。”

對卓舊這般經曆過大起大落的人來說，溫格爾的威脅雖有長進，卻還有不足之處。

可比起監獄裡那不谙世事，被寵溺到一無所知的樣子。溫格爾正在飛速成長，他行進的每一步有依賴雄蟲的性别優勢，自己的樣貌魅力，或對手同僚因他不堪重負的身體産生的松懈心。

卓舊不打算把溫格爾當做晚輩去呵護了。

他放松姿态，陷在座椅中，維持禮節性的笑容道：“放松點，溫格爾。嘉虹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

沒錯。

哪怕是看着長大的孩子，在要離開監獄時，卓舊還是毫不猶豫抛棄了他。

“況且。你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卓舊敲敲桌面，分析起來，“我并不是要奪權，也不是要吞并夜明珠家。我們的合作是真正的合作。隻是，我的訴求之一是，你，溫格爾閣下，必須下台。”

溫格爾冷漠看着卓舊，扭過頭。

他坐在象征夜明珠家家主位置的書桌前，礙于身體氣魄的原因做不出野獸蔑視入侵者的氣勢——故而，溫格爾選擇不看見，也看不見卓舊。他與卓舊對視，在短促的一兩秒中傳達出殺意，繼而收斂。

他想，卓舊必然有殺死自己的後手。

不然，這個雌蟲說不出這種話。

“我下台。嘉虹上台。然後呢？”溫格爾自嘲道：“你不會以為嘉虹還是聽話的幼崽吧。”

“溫格爾閣下。您總是扭曲我的意思。”卓舊丢出最後一枚足以擊垮溫格爾的炸彈，“您應該最了解自己的身體。如果再繼續工作下去，您活不下到恭儉良二十歲……最多兩年，您就會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不得不放權，這會讓您在長老會的地位直線下降。”

“您肯定不願意放權。因為長老會的權勢，是您推動嘉虹坐上家主之位最重要的助力之一。屆時，您會比現在更加着急，在嘉虹二十歲成年禮上将夜明珠家家主之位傳給他。”

卓舊慢條斯理将一切說出來。

溫格爾的心髒随着他的每一句話疼痛收緊，冥冥之中，他感覺卓舊所說的一切都會實現。

“閉嘴。”雄蟲惱怒低吼起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您太着急了，以至于忘記嘉虹不是蝴蝶種。”卓舊扶着額頭，輕笑起來，“溫格爾閣下，您大概是想用‘夜明珠家家主’的身份，再加上一點小小的利益，交換來嘉虹的服役免除。這樣您就可以把孩子最大限度留在身邊。”

溫格爾不受控制深呼吸，他感覺到肩背放射性的刺痛。這讓他不得不捂住肋骨，小腿繃直，用力擠壓靠墊緩解痛苦。

“為了這件事情，您需要動用長老會長老的‘特殊豁免權’。從坐上這個位置開始，您一次都沒有用過這個權利對嗎？哪怕那些人拿出半數身家求您，您也沒有答應。因為您要這終身隻能動用一次的特權，留給您最愛的孩子。”卓舊食用着溫格爾的痛苦，言語化為刀刃，一點一點削下血肉。

“不妨猜一下這件事情的結局吧。”卓舊起身，走向溫格爾。他伸出手觸碰雄蟲額頭上的汗珠，“無論選擇哪一邊，您都……”

溫格爾拍掉卓舊的手，反而被卓舊握住手腕。

“閣下。”

溫格爾坐在夜明珠家家主的位置上，佁然不動，隻擡起頭痛苦地說道：“滾。”

卓舊輕笑出聲。他有一排雪白的牙，在此刻稍微露出點，倒像是砍頭的鍘刀。

“溫格爾閣下。”卓舊俯下身，行禮親吻溫格爾的手背。他的吻不會和束巨一樣炙熱，也不會和沙曼雲一樣冰冷，更不會和阿萊席德亞一樣帶着貴族的傲慢。

他的吻始終沒有真正的落在溫格爾身上。

反倒是呼吸，洶湧地覆蓋一切，若離若即。

“祝您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