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坐用早膳,戚嶼柔吃得很慢,裴靳忍不住問:“小柔兒有心事?”
她确實有心事,裴靳斷了她的避子湯,若是真懷孕了該怎麼辦?到時候喝堕胎藥隻怕更傷身……
可這話她沒辦法同裴靳說,思來想去,隻能做出擔憂的模樣,道:“不喝避子湯……會不會懷孕啊?”
裴靳每次都有用藥,他确實顧惜着戚嶼柔的身子,可卻不準備讓她知曉,如今她雖然柔順聽話,但若知道他甯願自己用藥,也不叫她難過,隻怕會生出貪心妄念來,裴靳實在厭惡那樣的女子,是故隻溫聲道:“暫時不會讓你懷上孩子的,小柔兒别擔心。”
聽他這樣說,戚嶼柔便知道他不欲多說,可心底不免打起鼓來。
他又沒給她喝避子湯,又沒吃絕子藥,卻如此笃定不會讓她有孕,那是為什麼呢?
思來想去,戚嶼柔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裴靳他不行!他不能生!
一定是這樣了!
戚嶼柔像是忽然窺探到了裴靳的私隐,一時又是氣憤又是擔心。
氣憤的是他明知自己不能生,卻還讓她喝避子湯,分明就是故意作踐人。
擔心的是他不能生,将來儲位空懸,朝中定然不太平,父親和哥哥以後怎麼辦。
裴靳不知戚嶼柔的心思,隻見她一會兒擡頭瞥他一眼,一會兒偷偷瞧他一眼,以為她是不信自己所說,于是繼續安撫道:“我說的是真話,不是騙你的。”
戚嶼柔連忙點了點頭,輕輕“哦”了一聲。
裴靳心中覺得怪異,可不知何處怪異,哪裡怪異,偏時辰又到了,隻得回宮去了。
回到承乾宮,裴靳更衣換冠去上朝,散朝後已至晌午,馮太後又讓人來請他過去,裴靳隻道:“大軍即将前往稻積城攻打夷狄殘部,實在抽不出空,母後若有需要,隻管吩咐便是,待朕得了空,自會去慈安宮請安。”
那内監隻得喏喏應了,回去原話說給馮太後聽。
“姑母,表哥他為什麼遲遲不肯選秀?在東宮做太子時也不立太子妃?瓊兒幾次問姑母,姑母都遮遮掩掩的,讓瓊兒覺得自己是個外人。”馮寶瓊輕輕搖着馮太後的手臂,一副非要知道緣由的模樣。
“寶瓊,不是姑母不想告訴你,隻是那件事……實在是他的逆鱗,你若知道了緣由,他便絕不會選你為後。”
馮太後素來對裴靳苛待,多年對他不管不問,隻讓老眼昏花的崔嬷嬷照顧她,等裴肇夭折之後,裴靳才成了她唯一的退路,馮太後雖然心中極厭惡他,可已沒有别的選擇。
當時裴靳已經八歲,很多事都懂了,同那崔嬷嬷極為親近,對她這個母後卻疏遠敵視。
她聽了身邊趙嬷嬷的話,讓人在大雨之夜将崔嬷嬷推入井中淹死,又派了舒桐去照顧裴靳,是想讓舒桐慢慢勸他同自己親近。
舒桐本是官家小姐,因父親犯了重罪,全家被充為官奴,所以她略通詩文,又心高氣傲,雖表面對馮太後極順從,實際卻有自己的打算。
她像一個大姐姐那樣照顧裴靳,少年才失去了相依為命的老嬷嬷,舒桐又十分擅長揣摩他人心思,裴靳便逐漸信任了舒桐。
誰知後來舒桐竟爬了裴靳的床,想藉由這更親密的關系控制裴靳,這事最後自然是沒成,可也讓裴靳知曉了馮太後的打算,也看清了舒桐的面目。
那件事發生後,裴靳與馮太後徹底成了陌生人,直到年前他登基後,重修慈安宮,母子關系才稍稍緩和。
這些事馮太後絕不敢讓馮寶瓊知曉半分。
馮寶瓊努努嘴,又道:“隻是如今承乾宮的情況我們一點不知,如此怎麼能知道皇帝表哥的習慣喜好呢?”
馮太後神色一動,承乾宮裡有一個人,或許能被她所用……
禦書房内議完了事,崔簡正要告退,裴靳忽然道:“你明日上墳時,幫我給她上炷香。”
崔簡是崔嬷嬷的侄子,明日是崔嬷嬷的忌日。
崔簡下拜,沉聲道:“臣替姑母謝陛下惦念。”
那邊承喜奉命去書庫尋了元澄的幾冊孤本,回來時見裴靳坐在書案之後,神色如常,但他已跟了裴靳六年,知道今日他心情定然不好,于是捧着那幾冊孤本,謹慎開口:“主子,奴才将您要的書尋來了,今夜……可要去别院?”
裴靳擡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問了個問題:“你覺得她是什麼樣的人?”
承喜隻愣了一瞬,便知裴靳問的是戚嶼柔,這話他若回答實在僭越,但主子問話他又不得不答,隻得道:“柔姑娘她是正經的官家小姐,知書識禮,很讓人尊重。”
“走吧,去别院。”裴靳站起往外走。
那日的玉鏡湖上,戚嶼柔讓她哥哥下次租一艘大船。
能說出這樣話的姑娘,該是個天真爛漫,沒有壞心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