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嶼柔擡頭看看更漏,才知自己已畫了許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手邊上了一半色的畫稿,終是丢不下,于是柔聲道:“姑姑,再等我一刻鐘,這張畫好了這張我便去睡。”
她因有事相求,聲音便格外的軟和,不自覺便露出些嬌态,芳晴心中哎哎歎了兩聲,實在是說不出規勸的話,反倒去擺弄了一下白紗燈,讓屋内更亮了些。
終于,戚嶼柔畫好了最後一張紋樣,她抿唇笑了笑,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整個人甜得像是饴糖一般。
芳晴心跳漏了一拍,不禁也跟着笑了笑,心疼勸道:“姑娘明日萬不可畫到這樣晚了,若被二爺知曉了定會心疼的。”
“二爺”兩個字一出口,戚嶼柔臉頰上的酒窩瞬間消失,人也蔫了下來,隻垂眸“嗯”了一聲。
芳晴知道主子對戚嶼柔很是不同,将來帶回宮中即便不是娘娘,也是個貴人,便希望戚嶼柔能得裴靳的歡心,為自己掙個好前程,偏偏每次一提裴靳,戚嶼柔便滿臉沉重。
“二爺”這兩個字仿佛是個秤砣,隻要一說出口,就讓戚嶼柔将所有的興緻都壓下去了。
今日戚嶼柔心情極好,芳晴一時沒忍住,便說出了這樣的話,哪知戚嶼柔便不笑了。
有些話雖是僭越,但芳晴喜歡戚嶼柔,總歸是想說給她聽。
她在矮榻邊的春凳上坐下,溫聲規勸:“二爺很喜歡姑娘,不管平日多忙,都總要派人來問問姑娘的情況,心中是惦念姑娘的,姑娘若是能多笑笑,二爺肯定歡喜。”
戚嶼柔垂着眼,抿唇不語。
芳晴歎了一口氣,知道戚嶼柔沒聽進去,便又道:“姑娘如今既已成了二爺的人,将來總要有個說法的,既然此身皆寄郎君身上,怎麼不知道為自己謀個好前程?”
“我知道的,多謝姑姑提點。”戚嶼柔木然道。
第二日一早,戚嶼柔便起身去了見霜齋,繼續畫紋樣和角檐樣式,到中午時便回立雪樓用膳午歇,下午又去見霜齋呆了一下午,晚上便沒再去,隻将幾張畫好的紋樣帶回來細細研究,亦并未像昨日那樣熬夜,掌燈不久便睡了。
這一覺戚嶼柔睡得極沉,天将亮時,聽見屋内似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人尚在迷糊着,翻了個身又睡過去,這一覺也睡得香,再醒來時,床帳内已一片雪亮。
“纖雲。”她哼哼兩聲,喚婢女進來。
床帳被挑起,一隻手伸過來扶她的肩,戚嶼柔尚未完全清醒,還以為是纖雲,便将身子靠過去借力,誰知鼻尖忽然嗅到龍涎香的味道。
她瞬間清醒坐起來,擡眼便看見裴靳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二爺……何時來的?”戚嶼柔強裝鎮定,暗自理了理衣裙,下意識緊張起來。
“天未亮便來了,見你睡得沉,沒叫醒你。”他的手指輕輕揩了揩戚嶼柔的臉,覺得手感實在軟滑。
“二爺今日是有事?”戚嶼柔還納罕裴靳今日為何沒上朝,忽然想到今日是月尾了,休沐罷朝一日。
“前幾日答應帶你出門一趟,今日有空,你快收拾收拾,我們出府去。”
纖雲和竹桃入内服侍,戚嶼柔洗完臉坐在梳妝鏡前,讓纖雲幫她梳頭,卻從銅鏡中看見裴靳正在看她的畫稿,雖知那畫稿并沒有問題,可還是懸着心。
他看得仔細,翻閱宣紙的聲音格外清晰,戚嶼柔時刻準備應付他的問話,心中想出了許多他可能問的問題。
誰知,裴靳看完之後,隻道:“小柔兒的畫技實在不錯,先前說隻是畫畫消遣,原來是自謙的話。”
工筆和寫意兩個迥然的畫道,戚嶼柔其實更喜歡後者,因為更得俊逸靈氣之妙,隻是戚母遍尋京城,并沒有擅長寫意的女畫師。
戚嶼柔一直覺得工筆一道中規中矩,不得畫中真意,如今裴靳這樣問,她自然小心解釋道:“嶼柔不過描摹罷了,太過匠氣了。”
裴靳又贊她幾句,戚嶼柔口中自然恭敬應付,心中卻想,畫得再好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你抓到這裡糟蹋。
兩人坐馬車出行,走街串巷最終來到了城外護國寺,裴靳讓戚嶼柔去寺後的桃花園逛逛,自己則帶着承喜去了禅房。
戚嶼柔将帷帽戴得嚴嚴實實,芳晴勸道:“這後山沒什麼人,姑娘将帷帽戴得這樣嚴實,能看到什麼景色呀?”
她此時沒有心情看景色,隻希望自己别被人看到,誰知怕什麼便來什麼。
身後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戚嶼柔快速回頭瞧了一眼,見是闫家的三小姐闫慧雲,兩人從小相熟,若被她瞧見了,隻怕要牽扯出闫鳴璋來,那可真是作孽了,戚嶼柔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偏偏此處空曠,實在無處可躲。
“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芳晴察覺她的異樣。
戚嶼柔立刻倚靠在她身上,低聲道:“我覺得頭有些暈,我們先回車上吧。”
芳晴和纖雲忙扶着戚嶼柔往回走,好在闫慧雲正與同伴說話,并未發現戚嶼柔的存在。
躲開了闫慧雲,戚嶼柔緩緩舒了一口氣,又見裴靳也往馬車這邊來,便同芳晴說自己好了,同裴靳上了馬車。
隻要這馬車離開護國寺,戚嶼柔便徹底避開闫慧雲了,誰知馬車才要走,闫慧雲的聲音忽在車外響起:“小禾!是你嗎小禾!”
戚嶼柔身體微僵,擡眸看見裴靳探究的目光,隻覺渾身冰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