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音剛把池鸢帶出謝老太君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一隊人,為首的是位二十出頭的男子,身着蒼藍雲錦竹紋衣袍,頭戴玉冠,身子挺拔行止貴氣。純音忙躬身行禮道:“見過家主。”那男子看着純音身旁的池鸢好奇問道:“這位姑娘是……”純音忙回應:“這是公子請來的客人,池鸢姑娘。”純音說完又忙着給池鸢介紹道:“姑娘,這是我們謝家的家主。”池鸢見他目光探來,微微颔首示意。那男子擡手微微施禮卻是極為客氣,行完一禮之後就直接往老太君的院子去了。
純音領着池鸢走在開滿各式各樣菊花的小路上,給她細細說道,方才遇見的是謝家家主謝書,也就是謝離的大哥,而今日府上要納妾的是謝家的二公子。
池鸢心不在焉的聽着這小厮絮絮叨叨的說了一路話,一個字都不搭腔。直到跟着純音從謝府大門處走出來,池鸢這才說了一句話,“現在不回去,先去街上看看吧。”純音忙點頭回道:“姑娘稍等,我遣人給公子傳個信。”說完喚來一個門房,給他交待了幾句就帶着池鸢走到門外停着的馬車邊,從車後面取下腳踏,擺好後彎腰伸手請池鸢上去。待池鸢進了馬車,純音也跟了進去坐在最外邊的門簾旁,跟車夫說了幾句之後,轉過身走到矮幾前,點風爐,開始煮茶。
池鸢見謝府大院前并未張燈結彩,連個紅綢都不曾挂一個,不由得好奇問道:“你們府上當真納妾?”純音一邊煮茶一邊回道:“是的,您方才出來時,二公子剛巧進了老太君的院子,所以您沒注意到。”“既是納妾,為何不像周府那般敲鑼打鼓,披紅挂彩的?”純音煮茶的動作一頓,也沒敢擡頭瞧她,隻道:“姑娘有所不知,如謝府這般豪門大戶世家貴族,納妾都是尋個角門擡進去的,更不會大張旗鼓的迎接。”
池鸢聽純音這般說,不由得想到陪林硯去周府的那日,還真是諷刺,周府眼巴巴的覺得自己攀上了個大腿,在謝府這邊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一眼。
“姑娘,嘗嘗純音的茶,公子經常誇贊小人這煮茶的手藝呢。”池鸢接過純音遞來的濃茶,小抿了一口,見純音有些期盼的看着她手中的茶杯,勉為其難的回了句,“還不錯。”純音嘿嘿一笑,害羞的低下頭道:“近日來,公子常給姑娘您親自煮茶,都不喝純音煮的茶了,純音還以為自己手藝退步了呢。”池鸢打量着眼前這個和謝離一般年紀的少年郎,笑容憨厚老實,但言行舉止很得體,在她面前一直低垂着頭,說話的語氣也是極為小心客氣的,與之相比,将她帶進謝府來的那兩個婢女,态度極其惡劣,看來是真沒把她放在眼裡。
“你可知道,帶我來這府上的兩個婢女是誰的人?”池鸢突然出聲問道。純音正收拾着茶具聽到此話,猶豫了會才道:“不瞞姑娘,那兩位是公子的奴婢,可是她們得罪姑娘了?”池鸢冷笑一聲:“和老太婆竄通将我騙來,不算得罪嗎?”
純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池鸢說的老太婆是老太君,不由得撓頭賠笑道:“此事公子已經知道了,姑娘别擔心,公子會給您出這一口惡氣。”池鸢輕哼一聲,放下茶杯又問道:“謝離有多少個這樣的奴婢?”
純音伸手算了算認真回道:“像她們倆這樣的還有十幾個,就是伺候公子日常起居的。外院的粗使丫鬟也不多才十五個。不過,這都是在謝府伺候的人,如今公子住在别院,伺候的奴婢那就更多了,整個山莊都是公子的人。”池鸢擰起了眉頭:“說重點!”純音愕然的擡眼偷瞧池鸢的臉色,終于了悟道:“哦……純音懂了,她們倆跟着公子時日長,下邊有不少人抱怨她們仗勢欺人,啊!莫非這兩個賤婢對姑娘您很是無禮?”
純音一擡頭正對上池鸢冰冷視線,不由得渾身一顫縮着脖子說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對姑娘您不敬。莫說公子會如何對她們,便是純音也想好好抽打這兩個賤婢給姑娘您賠罪。”池鸢聽着純音這讨好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想不到,謝離身邊還有你這般有趣的人。”純音忙道:“不敢不敢,隻是逗姑娘開心。姑娘,東街到了,咱們下去瞧嗎?”池鸢伸手挑簾看向車窗外擁擠的人潮,“就在車上看吧。”純音點頭道:“好的。”說完湊到車門前令車夫下車牽馬慢行。
“姑娘,吃糖糕嗎?您瞧,那家鋪子賣的桂花糕生意可好呢,聽說是從宮裡傳出來的秘方哦。”純音熱情的給池鸢介紹各種吃食玩物,隻可惜池鸢一點興趣都沒有,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那些賣藝之人。路邊有玩柔術的,飛丸,耍壇子頂碗的,還有吞刀吐火的。
池鸢看得津津有味不讓車夫走了,再加上看雜耍的人特别多,把這條小道更是圍得水洩不通。“原來池姑娘也喜歡看這些呀。”純音幫池鸢拉開車簾,讓她看得更清楚些。池鸢目不轉睛盯着那個吞刀的人也不說話隻是點點頭,純音又道:“小人也喜歡看,不過公子對這些不感興趣,小人也沒什麼機會看到。對了!明日就是中秋了,府上做了些月餅,我取了些放在車上,姑娘要吃嗎?”“不吃。”“城西還有個廟會,去不去?”“不去。”純音挫敗的搖了搖頭,池姑娘真的是太難伺候了,這誰能摸清她的喜好呀?
池鸢和純音正看得起勁之時,街上行人突然紛紛避讓,卻是前方有人縱馬而來,純音掀簾看去,喜道:“姑娘,是公子,公子來了!”謝離騎着棗紅的馬,身後跟着三個護衛,一路馳騁,風塵仆仆的趕到馬車前。
謝離下了馬,其他護衛也跟着下馬。純音忙跳下車給謝離行禮:“公子,您來了。池姑娘在裡邊等着呢。”“嗯。”謝離解下披風遞給純音,踩着腳踏進了馬車,一見到車窗旁歪坐着池鸢,頓時眉眼含笑,語氣輕柔的說:“池姑娘,謝離來遲。”
池鸢撇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謝離坐到她對面,親自煮茶道:“祖母留我吃飯,我一再推脫,這才得以脫身。”“你便留在那吃飯罷,我也沒想等你的。”謝離輕笑一聲,繼續道:“池姑娘别生氣,今日之事都怪謝離,一時疏忽大意,累得姑娘受罪。”“我沒受什麼罪,你不必這般挂懷。”謝離看着池鸢的側臉,眉梢略有愁緒,“即便姑娘不怪罪,謝離也是有錯的。”說着目光順着池鸢的視線向外看去,原來是盯着看雜耍賣藝的,眼都不眨一下,從他進車來就沒看他一眼。
“池姑娘喜歡看,我把他們都請回去,慢慢看好不好?”池鸢終于轉頭看向謝離,她目光炯炯的盯着謝離看,直把他看得實在是不好意思與她對視,别開眼去,“池姑娘,你這般瞧我作甚?”“沒什麼,走吧,回你的别院去。”“今日城西有廟會,姑娘不去看熱鬧嗎?”“不去了,時近月圓,我得回去打坐療傷。”謝離聽罷,命車夫即刻啟程,令純音上馬領着衆護衛跟在馬車後。
回到了靈溪山,池鸢走在楓香樹下,看着院牆内角樓處高懸着數丈長的花形璎珞流蘇燈籠,問謝離道:“這是做什麼?”謝離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疑惑問道:“姑娘不知道嗎?這是‘豎中秋’。中秋時節家家戶戶都有挂這個的。”池鸢搖搖頭收回視線,在一衆奴婢的問安聲中和謝離入了别院。
院内四處也是張燈結彩的,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靈澤和沈黎在管家的帶領下正紮着各種小動物形狀的紙燈籠。“公子,您回來了。”管家一見謝離便放下手中事務行禮,随後安排丫鬟下去準備擺上午膳。“姐姐,你瞧,這個兔子燈籠是這位爺爺教我做的,好看嗎?”靈澤提着個小兔燈籠一蹦一跳的走到池鸢身前,有些得意地顯擺着他新做的燈籠。池鸢拍了拍他的頭沒說話,直接走過院子進了内堂找了個長榻坐着。靈澤有些失落的看着池鸢的背影,“姐姐怎麼了?也不和我說話。”沈黎将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姐姐有事情要處理,可别給他添亂。”“哦。”
管家端來幾盤花形的月餅擺在池鸢身旁的矮幾上,謝離替她倒好茶水道:“嘗嘗,老管家的手藝可是跟宮裡的人學的。”池鸢見謝離這般盛情邀請,勉為其難的拿起一塊映有芍藥花的月餅放到嘴邊,咬了一小口,“不錯。”管家站在她身後喜道:“謝姑娘誇獎。”謝離突然站起身道:“池姑娘稍後,謝離去換身衣服。”說完跟着等在院外的純音走了。
直到丫鬟婢女們開始一個個端着食盒托盤在堂内擺膳的時候,謝離這才姗姗來遲,不過面色卻沒有剛才那般好看了。謝離徑直走到池鸢身邊坐下,正色道:“她們竟敢如此對你,謝離真不知該如何向姑娘賠罪了。”池鸢望着院中的小水塘,“人你抓來了?”“嗯。”“那把她倆叫進來吧,我自己來收拾。”謝離松了口氣,命純音去将那兩個婢女帶上來。
池鸢一行人在花廳内用着午膳,身旁幾個丫鬟婢女來回走動伺候着他們用餐,純音和管家幾個管事的仆從站在回廊下垂首候着,院中的石子小道上跪着兩個婢女,她們手腳被麻繩捆着,嘴也堵住了,上半身趴伏在地面上,身子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