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仆将雅室之内所有桌案都擺滿了菜品,依然還有大半菜式沒上來。
謝離站起身,給池鸢一一介紹桌上的美味珍馐,“來,罄月你瞧瞧,這道萬香樓十大名菜之一的雪嬰兒,就是把青蛙剝皮去内髒後裹上豆粉煎貼而成,因為形似嬰兒通體雪白,故而叫作雪嬰兒;還有這道水煉犢,就是清炖整隻小牛,看好火候把肉炖爛,吃起來可謂是入口即化,還有這道……”
光聽謝離這般說就令人食指大動的,池鸢忍不住拿起玉箸嘗了幾筷子,直把一旁站着的純音饞得擡袖擦了擦口水。“如何?好吃嗎?”“不錯,以凡人的口味來說算是頂級的了。”謝離俯身給池鸢盛菜,見她一直吃那道雪嬰兒,想來應該是極對她口味的,笑着說道:“快嘗嘗其他的菜,不好吃的我讓人撤下。”池鸢手指着桌上一道形狀猶如仙子跳舞的菜式問道:“這是什麼?”謝離給她斟上果酒回道:“這是看菜,主要是用來觀賞的,不用管它。”
純音小聲提醒道:“公子,哪些菜要撤掉?外面等着上菜的跑堂都沒地站了。”“這個,這個,都讓他們撤走。”“是。”
“好你個謝離!開筵席呢,這麼多菜擺都擺不下了,也不叫上我們!”雅間外突然傳來王昃驚呼聲,謝離正給池鸢夾菜呢,聽到王昃的聲音就覺得大事不妙了。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從外邊擠進來了,他追來就算了,還帶着齊晏一起。
“謝七郎,我不想來的。”齊晏趕忙向謝離解釋,路上也曾阻攔過王昃,就不知道王昃這小子心裡打得什麼算盤,非得來湊這個熱鬧不可。
謝離眉峰輕蹙,拂衣起身端看着王昃,頗為不悅:“你還真追來了。”王昃雙手環胸下巴揚起重重哼氣道:“就知道你會來萬香樓,居然背着我和齊晏偷偷開百香宴。池姑娘,你們兩個也吃不完這麼些菜,不介意多我二人吧?”
池鸢擡眼看向王昃,搖頭道:“自然不會,你們随意。”王昃扭頭看着謝離道:“瞧瞧人家池姑娘多大氣,多謝池姑娘,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見王昃和齊晏已經落座,池鸢也沒介意,謝離也不好說什麼,隻好由着他們胡鬧去。
這頓飯直吃到黃昏時分,期間謝離一直給王昃灌酒,直把他喝得不省人事了才好,免得晚上燈會還要纏上來。謝離直接讓純音去給王家人送信,讓他們趕緊把王昃接走,等王家人到時,齊晏也跟着告辭了。
出了萬香樓,天色就已經漸漸開始暗了下來,謝離和池鸢站在萬香樓的台基上看着街道邊逐漸點亮了燈火,眨眼間,視野所及,姹紫嫣紅的花燈争相鬥豔,讓人看得眼花缭亂應接不暇。
“人太多了,像上次一樣,牽着我的衣角可以嗎?”謝離低頭看着池鸢,語氣異常溫柔。池鸢擡眼瞧他,一朵朵絢麗奪目煙花在他們上空綻開,震耳欲聾的聲音掩蓋住了池鸢的說話聲。
謝離也不等了,直接拉起池鸢的衣袖下了台階,走進了擁擠的街道中。池鸢看着街上行人幾乎人手一盞花燈,這才想起他們的花燈都落在船上了,“修遠,我們也去拿花燈吧。”謝離輕輕颔首,吩咐身後跟着的純音去取燈。
兩人随着人流的推動往前緩慢移動着,還沒等到純音回來,人群突然紛紛散開,忽有管弦鼓樂聲從身後傳來,聽聲音卻是越來越近。人群自發的分成兩道,給這些人讓路。
走在最前面的有八個踩高跷的彩衣藝人,他們揮舞着長長的水袖,一邊走一邊向衆人揮手,動作穩當姿态飄逸,一看就是練家子。
他們身後跟着一長排穿着個船形花燈的人,走路一搖一晃像小船在水中飄蕩一樣,待他們走後就是壓軸的舞龍舞獅人,一路上蹿下跳,或飛身躍起,或三五人疊羅漢般站成一個豎字。人群中突然有人給他們抛來個繡球,一隊舞龍和一隊舞獅人就開始争鬥起來,龍頭翻動間,似乎有什麼東西飛出來,還不待細看,就有人喊道:“是錢,龍神撒錢了。”
本來這處街道就被圍觀的人擠得水洩不通,這下可就亂了套,所有人都沖向舞龍人的身下,争搶他們抛撒出來的銅錢。
池鸢和謝離站在最角落靠近商鋪的地方,也免不了被人擠推。随着人群争相湧入,場面開始混亂了,謝離突然被好幾人推擠着往人群深處去了,池鸢也被好幾人絆倒在地,耳旁全是各種嘈雜的哭鬧聲和咒罵聲。
等起身時,謝離早就不知所蹤,池鸢剛想動身去尋,身後突然湧來一大堆戴着福娃頭套的人,他們一邊跳一邊分散站開,直往人群中走,其中幾個就攔住了池鸢的去路。
“姑娘,請跟我們走一趟。”那些人隔着頭套說話,聲音難辨男女。池鸢伸手摸向袖中的匕首冷眼盯着眼前的四個人,“誰派你們來的?”一個酒窩笑臉娃娃搖了搖頭,“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罰酒,抓住她!”
這人一聲令下,其他三人頓時圍聚上來,從長衫下抽出長刀直指池鸢,沒想到他們上來就玩真的,池鸢揮臂擡手用匕首擋了三招,足下一點,沖向頭頂的燈籠架,身後幾人提刀飛身跟上,揮刀橫劈而來,池鸢側身驚險躲過,方才落腳的燈架就被那為首的人一刀砍成兩截。
這還沒完,不知那三人何時跑到池鸢身後,想趁她不注意偷襲。池鸢扭身退後幾步,擡腿踢向一人的下盤,旋身一躍,又一腳踢飛了他手中的刀,反擊間隙也巧身躲過了其他人的圍勢。
幾人站在搖搖晃晃的燈架上打一會,池鸢大概摸清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的身手利落幹脆,出手即是殺招,說是捉拿她卻像是要她命一般,很可能是風雨樓的殺手。依池鸢現在的狀态的确奈何不了他們,但這般纏鬥下去池鸢也讨不着好,準備找機會開溜。
不過池鸢太小看風雨樓的殺手了,他們看出池鸢欲打欲退的打算,四個人的攻勢似乎越發淩厲,像是才放開手腳展露身手一般,力道和速度與方才相比天差地别。
池鸢也不逃了,好奇問道:“你們這是殺我,還是抓我呢?”“姑娘隻要乖乖跟我們走,便可免受皮肉之苦。”
那四個人摘下了頭套,然而臉上卻纏着黑布,就隻露出一雙眼睛來,這些殺手的眼神格外的冷,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
池鸢想了想,索性跟着去了,之後再想脫身之法吧。“行,我跟你們走。”“把你的匕首交出來。”池鸢依言乖乖遞上匕首。
正當那名殺手伸手去接之時,不知從哪裡飛來一把折扇,破空而來,折扇旋轉間變成了一個插滿刀刃的飛環,那殺手反應也極快,迅速收手疾步退走,但這折扇頗為詭異,竟是瞬間就回轉來襲向那名殺手,他揮刀抵擋,折扇迂回飛轉向他的手腕,殺手雖然及時躲避,但還是被這飛環割斷了三根手指。
折扇飲血之後當即回轉,一路旋轉着飛到了離他們百步之遙的高樓檐角上。五個人同時看去,那翹檐上端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他身着灑金點星繡花長袍,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執扇輕輕搖動,正含笑看着他們。“池姑娘,好久不見。”而此人正是琅琊。
“撤。”那殺手頭子盯着琅琊仔細打量,謹慎思索了片刻,帶着三個小弟躍下屋檐瞬間就隐藏到了人海中。
池鸢看着青瓦上的斷指,默默将匕首收到袖中,沉思間,琅琊已經飛身來到了她這處檐上。
“池姑娘,不是留言給你說等我幾日的?居然抛下我就自己走了,簡直太傷人心了。”池鸢擡眼看着琅琊,目光掃向他手中的折扇,“你武功不錯。”琅琊得了池鸢誇獎,那滿臉的怨氣消了幾分,挑眉一笑:“過獎過獎,比不得姑娘吹笛一曲動天地。”
“你這是買了消息才得知我的去向的?”“去向隻知大概,偌大的臨安城可讓我好找呢……嗯?你那些小跟班呢?”
“方才可是風雨樓的殺手?”“不知道呢,等我來的時候,你們似乎已經打完了,也看不出武功路數。”
池鸢瞧着琅琊的臉色,無法分辨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思慮間突然想起她是要去找謝離的,這麼久還不見人,大概是在停船的地方等着。琅琊見池鸢連招呼都不打扭頭就走,頗為委屈的喊道:“好歹我方才救了你一命,哪有這般對待恩人的。”池鸢頭也不回,直言道:“我可沒讓你救。”琅琊聽了笑罵不斷:“沒良心的冤家,哎!你去哪呢,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