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走吧。”池鸢看了朱石天一眼穿過大廳直向門外走去,朱石天狗腿的應了一聲屁颠屁颠的跟在後面,才跨出了那道破爛不堪的門檻,就見着趴在門柱後鬼鬼祟祟偷看的張瘸子,朱石天揮手像是揮蒼蠅一樣趕走他:“去去去,一邊待着去,再敢偷看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池鸢站在雪中撐着傘回頭望着屋檐牆角邊瑟縮的張瘸子,那身滿是補丁的長衫破爛得都遮不住他凍得紫紅的腳踝。
張瘸子見池鸢回頭立馬背過身去,渾身抖得不成樣子,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冷的,直到池鸢和朱石天兩人走遠了,快要走出這條街的時候他才敢轉回身來,對着朱石天的背影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心裡暗恨這大胡子不知走的什麼狗屎運巴結上了這麼個大能人。
日頭還早,池鸢提出想在這鎮中逛一逛,朱石天便自告奮勇的給池鸢當起了向導,兩人幾乎花了半日的時間走遍了鎮中所有熱鬧的商鋪街道,臨到未時朱石天實在是餓得走不動路了,池鸢才肯作罷,最後找了個據說是整個鎮上最好的客棧落腳。
朱石天站在客棧門外躬身給池鸢告辭:“池大爺,您好好歇息,小的就先告辭了!”池鸢正擡頭看着客棧門廊之上的匾額,她回頭看了朱石天一眼,“聞香樓那邊一有消息就來客棧與我彙報。”朱石天恭敬的給池鸢作揖:“是是是,小的記下了!”
之後池鸢在跑堂殷勤恭迎之下走進了客棧,許是過了飯點空曠的大堂之中少有食客在用飯,前台處有個夥計在算賬,另一個夥計則趴在櫃台前,兩個人眼皮子耷拉着雙眼無神的盯着大門外面的雪地出神。
“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跑堂臉上挂着一張完美的假笑,恭敬無比的對着池鸢揖禮問道,池鸢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瞟了他一眼:“上房一間,帶路。”跑堂咧嘴一笑朝前台的夥計高呼一聲:“這位客官上房一間。”喝完之後引着池鸢走向大堂側邊的樓梯直上二樓,他一邊在前邊引路一邊回頭對着池鸢笑嘻嘻的說道:“客官您來的真是時候,咱們客棧本來客滿了,巧的是今日一早有一間上房空出來了,正好給客官您遇上了,您真是好運氣,來來來,這邊請。”
池鸢跟着跑堂穿過長長的走道進了南邊最角落的那間廂房,比起外面簡潔大方的陳設和裝飾,這間上房就要精緻得多,不僅字畫添置風雅還有香案鮮花裝點其間,入門之際就有一道繡着瑞獸的屏風隔斷,珠簾垂墜搖晃間能隐隐聞到一絲幽香。
“客官您可需用飯?”跑堂沒有跟進房間,他站在門外垂頭問話。池鸢站在門内看着牆上的字畫随意道:“嗯,簡單弄點吃的送來。”跑堂聽罷笑着給池鸢作揖,随後指着門旁邊懸挂的小銅鈴說:“好嘞客官!小的就先下去了,你若有事就搖晃一下這個鈴铛。”
池鸢踩着柔軟的地毯往裡間走,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首先她用茶壺裡的水熄滅了香爐的香丸,這些濃郁庸俗的香味會沾染衣物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會降低她對氣味敏感度,客棧裡魚龍混雜香爐也是一個常被賊人利用的點,随後又她檢查了床榻衣櫃等各處角落,探尋無異之後才放心安坐在桌前,一邊飲茶一邊欣賞着窗外的雪景。
當晚池鸢下了二樓在大堂裡用飯,無關别的,這間客棧每到飯點前來吃飯的食客還是很多的,不光是店裡的住客,連過路的江湖人和客商也會偶爾在這落腳打尖,十分方便她打探消息。
池鸢點了幾道小菜選了個最不起眼的小角落坐着,随着夥計漸漸點亮店内外所有的燈火,不知不覺中大堂裡已是一幅座無虛席賓客如雲的景象。但偶爾總會有那麼一個例外,就比如池鸢坐的這張桌子,除了她一人,沒人敢過來。
這件事池鸢大概不知所雲,但……她卻忽略了重要的兩點,其一,她早上在茶攤上将朱石天訓得服服帖帖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鎮子,其二,便是她在聞香樓砸門大鬧的事,這件事聞香樓的人不會對外說,畢竟說出去丢臉的是自己,至于是誰傳出去的呢?當然是那個潑皮無賴的張瘸子,也因此巴掌大的鎮子隻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傳遍了她的英勇事迹,江湖人大多謹小慎微,躲都來不及誰敢與她拼座坐着吃飯。
池鸢一邊吃茶一邊聽着耳旁的竊竊私語,哄鬧的大堂裡每個人都在說話,嗡嗡之音中夾雜着各種各樣的消息,池鸢想聽清楚也是有些費神的,正當她聽得入神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不少人是在讨論聞香樓鬧事打人之事,池鸢詫異擡頭尋音望去,隻見斜對角隔着三張桌子的江湖人正團團圍在一起熱切的讨論此事,時不時還轉頭偷偷向她這邊瞥來幾道餘光,他們見池鸢帷帽動了,幾人立馬正襟危坐喝酒吃肉,吓得一眼都不敢再往這邊瞧。
池鸢低頭失笑一聲,原來如此……不過他們對她鬧事的原因衆說紛纭,更多的都是在讨論她高深的武功。
“咳咳,這位兄弟冒昧打擾一下,請問我們可以拼桌嗎?”突然有一個衣冠打扮十分整潔容貌清朗俊雅的男子站在池鸢桌前說話,他拱手抱拳,說話和笑容客氣又知禮,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池鸢放下茶盞,擡手請他坐,沒有說話,卻透過帷帽薄紗觀察着他腰上的佩劍以及手指間的薄繭。男子喚來跑堂點了幾個菜之後又笑着對池鸢道:“多謝小兄弟願意謙讓,為了表示感謝,這頓飯我請了。”
“小事一樁,不必客氣。”池鸢嗓音低啞讓人聽不出異樣,除了那閱曆豐富老鸨沒人能辨得明白,當然眼前的男子也一樣。
“在下林海顧修,還未請教小兄弟大名?”男子性格十分爽朗,沒有在意池鸢疏離冷淡态度。池鸢帷帽動了動卻是擡頭瞧了他一眼:“池鸢。”顧修拱手一笑:“遲這個姓真是少見,遲元兄弟你喝酒嗎?不如我們來小酌幾杯?”說完他擡頭目光十分誠懇的望着戴着帷帽的池鸢,等了好一會見她沒有說話便喚小二上了一壇酒,起身又拿起兩個大碗就開始倒酒來,一邊倒酒還一邊道:“遲小兄弟可别介意,我這個人就是喜交朋友,畢竟行走江湖,真正有趣的還是要數路上遇見的各種各樣的人,你說對不對?”
池鸢一直看着顧修,看着他盛酒的大海碗,這就是他所說的小酌幾杯?池鸢忍不住笑了笑,回道:“對,人的确有趣。”顧修見池鸢終于回了一句,修眉一揚笑得十分豪氣,他将酒碗遞給池鸢,又将自己那一碗舉起,見池鸢沒想與他碰碗,臉上笑容不改,擡手将一碗酒喝了幹盡,動作幹脆利落,舉手投足之間透着一股意氣風發的少年之氣。
顧修看着池鸢桌前動也沒動的酒碗,像是悟出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有些歉意:“實在抱歉,我不知道小兄弟不喝酒。”話說到一半他比量着池鸢的身高,約莫估算了一會又接着道:“遲兄弟年方十幾呀,怎麼瞧着比我還要小上許多?”
池鸢揚袖拾起桌上的酒碗聞了聞,雖然這酒的度數很低對她能産生的影響也微乎其微,但她不喜那怪異的味道。池鸢将酒碗放回桌上,端起茶杯道:“十五,你呢?”
顧修訝異了一下,随後笑得親和:“還真是猜中了,我比遲兄弟年長幾歲。”池鸢沒有繼續搭理他,開始自顧自的用飯。
周圍有好多人都在偷偷往這邊打量,嘴裡還念叨着顧修的名字,這讓池鸢很意外,想不到身前這個不起眼的男子是一位名動江湖的人物。
“嘿,你瞧,是顧修!”“紅玉劍,當真是顧修!”“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知道,嘿,你瞧他和旁邊那個灰袍人坐在一起呢!真好奇這位灰袍人到底是何模樣?”“诶,聽說他一掌就将人家青樓的牆打出一個大窟窿,這事是真的嗎?”“可不是,豈止一個窟窿,少說也有五六個窟窿呢,就一掌,啧啧,太可怕了!”“你說這顧修是不是認識他?”“不知道,不過我更好奇是顧修厲害還是他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