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低頭飲酒之時,隻覺身側光影一暗,伴随着一個好聽的男子聲音傳來:“這位姑娘,不知可否共桌?”
“随意。”池鸢頭都沒擡,繼續飲酒。
“多謝姑娘。”聲音落下之後,身側被遮住的刺眼白色雪光再次投射進來。池鸢微微眯起眼眸,緩緩擡頭去看那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五官清俊笑意融融的臉,他似是一直在觀察池鸢,也在池鸢擡頭瞧人的一瞬間,與她清透空靈的眼眸正好相對。
那男子目露訝異,臉上笑意不減:“姑娘容貌甚美,倒較人看癡了去。”
池鸢擡手斟滿一碗渾酒,對眼前男子的輕薄之言嗤之以鼻:“還能說話,就沒癡到哪去。”
“呵呵,看來姑娘是個灑脫人,是在下唐突了,小二,上酒!”男子揚聲招來跑堂點了幾個小菜之後又道:“在下姬無寐,還望請教姑娘芳名。”
池鸢托盞輕睇,勾唇一笑:“芳名?我的名字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随意去打聽就能知道,何必來問。”
姬無寐疑惑的看着池鸢,皺眉思索道:“姑娘名字無人不曉?可無寐當真不知江湖上何時又添了你這樣一位大美人?”說罷,他将小二剛送來的一壇酒推到木桌中央,“這是我特意為姑娘點的桑落,此酒入口甘甜回味無窮,是這處最有名的美酒,姑娘可否賞臉,與無寐小酌一杯?”
“不必客氣,如此美酒兄台還是留着自己喝吧,我這還有半壺溫酒還未飲盡呢。”池鸢說罷,舉杯朝姬無寐示意,後者笑着回敬道:“好,好,我也敬姑娘一杯,謝姑娘賞光。”
姬無寐擡袖将杯中酒水飲盡,落盞之時,目光不自覺的又落到池鸢身上,她到底是誰?還說她的名字無人不曉,寒徽卻?可寒徽卻他見過,兩人氣質或有相同,但容色各有千秋,不會是她,難道是桃花塢裡的那位,亦或是鵲枝島的人?但是這兩個地方的女子,也沒見誰的名聲響亮啊,真是令人費解。
姬無寐這般猜疑不斷之時,池鸢也在默默的審看着他,單憑外觀上來看,姬無寐一身暗藍勁裝,闆正整潔衣料考究,不像是一般閑散的江湖浪客,腰間佩劍的劍鞘鑲着寶珠,還篆着金色銘文,如此闊氣的手筆應該是哪家大門派的親傳弟子。
兩人皮笑肉不笑的推杯換盞,看似相談甚歡,實則各懷心思,說些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最終誰都沒套出誰的話來,殊不知他們二人這般情形已被旁人作了說笑的談資。
“姐姐,你瞧,這個姬無寐又在誘騙貌美的小姑娘了!”大堂二樓拐角的樓梯口處,不知何時又來了一位容貌可愛身量嬌小的姑娘,她趴在欄杆上,雙手托腮,歪着頭興緻勃勃的看着池鸢那處角落。
“哼,那可不一定,這一次,他肯定吃癟,我瞧那小姑娘不簡單,不是姬無寐能惹得起的人。”鐘絮翻轉回坐對身側的小姑娘伸手道:“綿綿,讓你去買的東西呢?”
“都被賣光啦,我跑遍了整個鎮子都沒買到,最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大半個江湖的人都往這東南處的小角落裡跑,真是奇怪。”鐘綿綿納悶的搖搖頭,直引得發髻上兩串精緻小巧的銀鈴在叮叮作響。
“還能因為什麼,不就是天鷹門門主身死,武林盟廣招各派人士前去支援之事。”鐘絮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滿不在乎的說道。
“說的也是,這一路上聽見不少人對此事議論紛紛,哎,什麼門主之死與我們鵲枝島幹系不大,其他八派任他們如何去鬧,也不管我們的事,這武林盟也管得太寬了,咱們九派若繼續放任武林盟的勢力滋長下去,以後他們武林盟還會把我們九派放在眼裡嗎?姐姐你看,如今天鷹門出了事,他們還好意思說不會袖手旁觀,會為餘下的弟子伸張正義,可這些事原本就是武林盟應該做的呀。”
鐘絮瞧自家妹子說得臉紅氣鼓鼓的模樣分外可愛,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扭了扭她胖乎乎的小臉,“你小小年紀操心這些事做什麼,這都是掌門該頭疼的事,再說了,我們鵲枝島向來不參與内地門派瑣事,當個笑話聽聽就得了。”
鐘綿綿别開臉哼了幾聲,視線又轉到池鸢身上,繼續追問道:“姐姐,你方才說這位姑娘不是姬無寐能惹得起的人,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很簡單,她打從我身邊路過之時,我就察覺到她呼吸内斂綿長,腳步輕重不一但身姿挺拔落腳平穩,絕對是一個武學高手,她腿上可能有傷,卻掩飾得很好,若不是我多瞧了幾眼,還真沒看出來。”
鐘綿綿爬上欄杆學着姐姐鐘絮的樣子斜坐在上面,笑着回道:“噢!原來是這樣啊,那姐姐你可是鵲枝島唯二的高手,你認為,是她厲害一些還是姐姐你更厲害一些?”
鐘絮笑而不語,轉身傾靠在石柱上,提酒就飲。鐘綿綿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依不饒的緊挨了過去,伸手扯着她的袖子撒嬌道:“姐姐,你說嘛,嗯?快說,是你先勾起我興趣的,怎的又賣起關子來了!”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了,你會……”
鐘絮話未說完,突被一聲巨響打斷,隻見樓下客棧半掩着的大門被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使出蠻勁猛力推開,他大步跨走進來,哼着粗氣,甩着一臉橫肉,提着大刀,目光淩厲的掃視着大堂之内的食客,猖狂出聲喊道:“他奶奶的,今個兒是什麼日子,這小破客棧居然滿員了,這讓老子坐哪啊,嗯?小二,小二,死哪去了,小二,快給老子滾過來!”
鐘綿綿趴回欄杆邊站着,目不轉睛的盯着那提刀的莽漢嬉笑道:“哎呀姐姐,這個死胖子好玩,嘻嘻,這下有好戲看了!”鐘絮眉眼含笑,隻喝酒不發表意見。
視線轉回,自那莽漢怒喝出聲之後,整個大堂裡的食客全都朝他望去,其中疑惑的,惱怒的,不屑的,好笑的,各種目光混雜在一起投在他身上,莽漢被人這般盯着瞧心中自然不快,手中大刀一揮,直将客棧的左側大門一下就砍成了數截,随後甕聲甕氣道:“看什麼看,都别給老子多管閑事啊!誰若再敢盯着老子瞧,老子就砍了誰!小的們,都進來亮家夥震一震這群沒見過世面的蝼蟻!”
“是,老爺!”莽漢話音剛落,大門外就陸續走進了一批背着大砍刀的随從,瞧那氣勢一看就是身手老練的打手,他們将莽漢簇擁在内,鼻孔朝天,橫刀面向衆人。
這番模樣雖說好笑了些許,但也着實挑釁到了一些脾氣爆的江湖人,當即就有人站起來吼道:“你誰啊你?”
“诶诶诶诶,客官息怒息怒,别生氣,來,坐下喝酒!”恰在此刻,店中幾個跑堂也姗姗來遲,他們一個跑去安撫食客們的情緒,一個則去到莽漢身前躬身賠罪:“黑虎爺,您來了,您這邊請,位置小的早就幫您留好了,那可是您的專座,其他人哪跟您搶啊!”
“這還差不多,算你小子識相,若是沒給老子留位置,老子今天鐵定打斷你的狗腿!”黑虎爺十分滿意店小二那谄媚的模樣,便也順着台階下了,小二點頭哈腰的引着黑虎爺去到事先預留的位置,也就是大堂正中間被四面屏風攔起來的地方,客棧其他的跑堂也來幫忙挪動屏風,這屏風一拖走,果然露出了一副黃花梨木的桌椅來,其他食客見了,不免心裡生出一絲不平衡,原以為中間這位置隻是個布景,嘿,居然把這麼好的一套桌椅留給這個狗玩意。
本來大家也在店夥計的安撫下選擇息事甯人不與黑虎爺計較,可是這黑虎爺卻蹬鼻子上臉了,點了一大桌子吃的,一邊像餓狼一樣大口咀嚼發出怪聲,一邊還要言語譏諷其他食客點不起貴的酒菜,還指揮他的手下像施舍乞丐一樣端着他吃剩下的殘羹冷食放到别人的桌上,還賤兮兮的與别人說不要客氣多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