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石階行至半山腰,便入一條長廊,其旁綠樹花叢環繞,假山小溪相輔相成,漏窗下白色山茶花開得正好,一步一景趣味橫生,能在萬物沉眠還未蘇醒的初春時節見到如此光景,此處的花匠可真是用心了。
曲折的長廊盡頭是一座露天的花廳,廳面四角垂挂着青色帳幔,頂端懸挂着一盞盞形态各異的花燈,可惜白日卻顯現不出它們的風采,廳正中擺放着一套造型别緻的桌椅,其上雕繪着許多飛禽異獸,且所有的鳥獸都圍着桌面正中央的鳳凰盤旋,在陽光的照耀下,鳳凰羽身閃動着七彩的瑩光。
等池鸢入座之後,一旁候着的婢女便捧着托盤陸續上菜,池鸢這時才想起剛才老翁說的話,她望向對面端坐的流光君,看着臉色很正常,眼眸一直垂下不知道在看什麼,自她來之後也沒有反應……池鸢琢磨了一會,輕聲問道:“你為了等我沒用午膳?”
聽見池鸢說話,流光君才緩緩擡眸,一對上他似冷還寒的目光,池鸢心裡那點愧疚頓時煙消雲散:“昨日雖約好了今日來此作客,但你也并未說明具體時辰,更何況你知我酒醉,醒的時辰自然比你晚,而且我不用日日吃喝,你何苦等我一起用膳?”
“沒什麼……就是想等你罷了,今日衣妝很美,原來你喜歡綠色,即使着裝如此素淡,依舊那麼耀眼……”難為流光君繃着一張冷臉還能說出如此令人心驚肉跳的話來,隻可惜池鸢腦回路與常人不同,也抓錯了重點,“綠色?這衣裙不是青色嗎?這是我随意挑的,沒有特别鐘意的顔色。”
流光君面色終于松動,他又長又卷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落在她發髻上,那條她時常戴着的銀色發帶不見了,那不是她随身攜帶的靈劍嗎……又是藏哪去了?
“你既不吃,那就陪我用膳。”流光君說完就開始動箸,池鸢見他就隻挑些近前的菜吃,便将自己這邊擺放的盤碟也推到他面前,“都是些清淡的菜式和我口味倒是一緻,我記得盛會那會,你最喜歡吃魚對不對,難怪呢,好幾次遇見你都在水上,對了,你剛才釣魚可釣到了好貨?”
流光君夾菜的動作一頓,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來:“你也不算很笨,居然還記得我的喜好。”池鸢噘起嘴不滿道:“什麼叫我不算很笨?我在你眼中很笨嗎?流光君,你說話不噎死人不舒服嗎?”
“你不笨,但也算不上聰明,江湖局勢如此動亂,還傻乎乎的往裡湊,仗着自己會點武功,就四處耍威風,卻不知已經樹敵無數,遭人惦記。”
“你一個世家子弟為何知道江湖事?”
“我為何不能知道?天下事就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包括你,池鸢,你的秘密我也知道。”
“我能有什麼秘密?”池鸢一臉不信,流光君抿唇淺笑,眸光惑人:“你是天外之人,不屬于這裡,你與折芳君一樣身具神異之能,或知曉天地密事,我說的可對?”
“是……你說對了,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池鸢突然想明白了,為何之前總感覺流光君這個人很危險,原來這些直覺都是對的,她的秘密甚少有人知曉,除了雲家人,還有幾個朋友,她從未向外人說起她自己的來曆和一些密事,流光君是如此知道的?至于遊走江湖的那些事,随意打聽一下也能知曉,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來看,他更像是一個縱覽全局的下棋人。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所用的雙魚茶杯嗎?那道圖案我一直有調查,現在也有了些許眉目,不過對于我來說這些事情無關緊要,但對于你來說或許就不同了……”
“你說的那個茶盞,我知道,我還記得!”池鸢一下從椅子上站起,雙眸熠熠期待的看着流光君:“什麼條件才可以告訴我?”
流光君放下玉箸,雲淡風輕的瞥着池鸢臉上激動的神色:“不需要什麼條件,看你表現如何,若是讓我滿意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池鸢心領神會,執起玉箸就給流光君夾菜,“來,快吃飯,你等了我這麼久,肯定餓了吧,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幫你布菜!”
流光君眸光透亮,笑聲清越動人:“不錯,孺子可教,動作再慢一些,輕拿輕放,待我吃完之後你再添菜,别急……”池鸢依言照做,但流光君吃飯太斯文了,他吃一口飯要好久,自己拿着箸就隻能幹等着,并且這樣舉着手臂很容易酸,之後池鸢索性就站到流光君身邊,一來方便布菜,二來也好給他倒茶。
一頓飯下來池鸢忙活不停,流光君吃得舒坦了但她也累壞了,“如何,我表現還不錯吧,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封印的線索嗎?”
“你不會以為伺候我吃一頓飯就能成事吧?天下哪有如此容易的事情。”流光君說完就起身往廳後走,池鸢忙跟上去,繼續追問:“那要如何才能成事?一頓飯不夠那就兩頓,三頓……”“說了看你表現,不是做什麼事情來決定的,你莫要着急。”“可是我真的很急啊……”
走在前面的流光君突然停步,他回過頭看向池鸢,目光探究思量:“你為何着急?你來此是做什麼的,你急着找什麼,難道你急着離開?”流光君說完,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眸色漸漸沉郁,也不待池鸢作何回答,轉身徑直走了。
池鸢跟在流光君身後來到一座閣樓中,剛剛進門,就見到了方才在湖邊垂釣的三位老者,一見流光君進來,三人向他颔首示意,然後拿起桌案旁的樂器調試,流光君一言不發的走到主座上,以之和為從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二人雙手抱劍擺着一張臭臉站在他身後杵着。
池鸢略一打量才發覺這是一間置放樂器的屋子,排架和牆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比之四絕莊的太音閣簡直青出藍而勝于藍。
在池鸢肆意打量屋中樂器之時,流光君的目光也緊随着她移動,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其實他也是一知半解,她太神秘,任他有通天本事也無法奈何,一盤棋局上貿然闖進一枚不聽話的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越是注意,越是難以移開目光,而她也無形打亂這盤棋,對弈的兩方人馬全都注意到了她,她既是突破口也是迷障,迷惑着所有人,如此倒是讓棋局扭轉乾坤,圍繞着她來運轉了。
“流光君,都弄好了,可以開始了嗎?”三位老翁已經入案端坐擺好架勢了,流光君輕輕拂袖,起身走到中間的長案坐下,随即就有一名少年抱着一架瑤琴走來,正是九霄環佩。
流光君挽起袖口,擡眸看了池鸢一眼,就開始調試琴弦,池鸢見狀也拿出自己的竹笛,尋了個地方潇灑的靠坐而依。
他的琴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弦音環繞着屋梁直上雲霄,竟引來一群飛鳥聆聽,一位老者撩撥琵琶,珠玉之音伴随着沉罄的瑤琴之音,幾經環繞融合在了一起,笙箫同起,使得這樂曲更加華麗飛揚,刹那之間仿佛墜入到了一紙風景獨秀的畫卷中,迥異不同的音調就如同山間各式鳥獸,互相鳴叫來回呼應。
池鸢遲遲未有動作,她聽着曲樂,望着屋内衆人,如此契合的曲調,很顯然這次合奏不是第一次,比之上次,流光君這次可用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