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霧散去,太陰重現,月光如水如霧,傾瀉散落,給漆黑的湖面鍍了一層淺淺的水銀色。
池鸢睜開眼就見薄薰蹲在船尾,像是在撈什麼東西。
好似察覺到她的視線,薄薰立即回頭,咧嘴笑:“主人,您瞧,一隻小鬼的褴褛破衫~”說完,快速将水面上飄着的破布全拾了上來。
“你撈這個作什麼?”
“主人,這是水鬼的屍身,若扔在水裡放任不管,它還能死灰複燃。”
“我知道。”
薄薰噎了一噎,老實回道:“我,我拿上來祭祭劍身,蒼蠅雖小也是肉。”
“随你。”池鸢躍下船篷,見船夫暈倒在一側,不解道:“他睡着了?”
“沒有,是被水鬼吓得,該不會吓死了吧?”薄薰麻溜的從船艙裡找出一個馬紮拿給池鸢坐。
池鸢凝眉看了一眼,唇角挂笑:“沒吓死,若真吓死,接下來的路程就隻能讓你代勞了。”
薄薰拍拍胸脯自豪道:“能為主人撐船,我心甘情願!”說着又走到船夫跟前,拿腳踢了踢,“當然有人給咱們撐船更好,這樣我也能省點力氣給主人抓魚吃,咦……這老頭兒怎麼還不醒,天快亮了,我,我們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呀!”
“不必管他,時間到了自然會醒,你與水鬼打鬥,那謝離呢,他怎麼樣了?”
“他早就睡下了,那水鬼弄了個結界,睡着的人是聽不見動靜的,主人,沒打擾到您修行吧?”
“你說呢?”
“……怪我,我若是不和它打,隻管劃船走,就不會……”
“它就是沖着我來的,你走它就追,結果是一樣的,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閑話間天色已大亮,晨風冷冽,将近前的薄霧吹散,主仆二人坐于船首,對着火爐烤魚。
食物的香氣總是誘人,率先醒來的是船夫。
“阿嚏!阿嚏!”船夫瑟縮着身子從船闆上爬起,初醒時有些迷糊,他顫顫巍巍的扶着船篷走到船首,疑惑道:“怎麼回事,老朽怎麼睡着了……客官,實在對不住啊。”
薄薰叉起一條魚遞給船夫,“老頭,你不記得了,你……”話未說完就被池鸢搶先打斷,“老人家年紀大了,夜裡犯困也是常事。”
船夫笑呵呵的接過魚,“還真是,年紀大了總是犯困,也算是命大,若是睡着翻進湖裡都不知道。”
船夫這言行像是完全記不得昨夜的事,池鸢思量一會,道:“既如此,老人家不如白日撐船,到了晚上讓薄薰替你吧。”
船夫聽言連連罷手:“不,不用,客官不必和老朽客氣,這都是老朽該做的,您千萬别客氣。”
池鸢擡起頭,目光掃向船夫:“許給你的銀子,我一分不會少給,晚上換人也隻為安全考慮,你不必多心。”
“是……”船夫頓然不敢争了,隔着帷帽而來的視線讓他渾身發冷,他劃了大半輩子的船,載過很多江湖人,亡命之徒也見過不少,但他從未遇見過如池鸢這樣氣魄逼人的女子。
氣氛微妙之時,船篷簾帳忽地被人拉開,謝離從中走出來,見船夫躬身立在池鸢身後,疑道:“船家,是到了麼?”
池鸢挪開視線,船夫這才敢站直身,“沒,沒呢,客官,來,來吃早飯了。”船夫說完忙将手中的烤魚塞給謝離,逃似的鑽去了船尾。
船夫如此怪異的舉動讓謝離稍稍起疑,他也不多問,自然的落座到池鸢身側,“薄薰姑娘,這是你昨晚釣到的魚?”
薄薰看了謝離一眼,笑容古怪:“是呀,這是我昨晚釣到的魚,小謝離,不是我說你,你手氣也太差了吧,你前腳剛走,後腳我便有魚上鈎,你說你是不是不太招魚喜歡?”
謝離笑了笑,沒有說話,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起烤魚。
見謝離如此,薄薰更是洋洋得意,可還沒高興一會,池鸢便幫謝離讨回了公道,“他招不招魚喜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卻總是招來一些怪東西。”
薄薰聽了氣鼓鼓的控訴道:“主人,您偏心,您怎麼可以幫他說話,我是您的,您的左膀右臂,按理說我與您最最親密,您要偏心,也該偏心我才對……”
謝離似驚似喜的看着池鸢,他真沒想到池鸢會向着他說話。
“謝離是我的朋友,而你是我的仆人,你覺得你倆于我而言誰的地位更高?”
薄薰頓時傻眼,半張着嘴呀呀半天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但話又說回來了,朋友隻是朋友,而你和别人不一樣,你對我很重要,就是重要,我覺得更不應該偏袒你。”
薄薰剛垮下來的臉又重新恢複了笑容,池鸢這番話美得她心裡樂滋滋的,剛起來的那點小别扭自然也消了,“咳咳,對不起,小謝離,我不該那樣說你。”
謝離又豈會怪她,“沒關系,不過有一點,不知薄薰姑娘可否幫我解惑。”
“嗯,你說。”
“罄月說你招來的怪東西,指的是什麼……”
“啊?哦,那個啊……”見池鸢目光投來,薄薰頓了頓,立即改口:“那是一條大魚,很大很大,大概有七八歲小孩那麼大,哎呀,說起來真是可惜,船夫的魚竿太小了,釣不來那麼大的魚。”
謝離微笑聽着,他知道薄薰沒說實話,他也知道是池鸢故意瞞着他,既然不想讓他知道,那他也不該多嘴去問。
“是麼,真想親眼看一看,可惜我睡得太死,沒聽見動靜。”
“沒事,跟着我們,你遲早會見識到的。”薄薰說完立馬捂嘴,糟糕,說漏嘴了,但願謝離沒聽懂。
謝離笑了笑,裝作沒在意,起身去了船尾和老船夫說話,薄薰輕籲一口氣,見主人沒責怪自己,忙讨好的将手中的魚全都遞過去。
“主人,您為何要瞞着謝離啊?”
池鸢搖頭道:“他一介凡人,知道這些事情并不好,有的東西不知道便不存在,也不會遇到。”
“那,那謝離跟着我們,遲早會再遇見昨晚那樣的怪物,那,那時候又該如何?”
池鸢怔了怔,顯然沒考慮太多,“既是撞上門來的便逃不掉,謝離雖說是凡人,但他也有異于常人的地方,就是沒什麼自保之力,隻要不是什麼荒僻之地,妖鬼異類也不會太多,且行且看吧。”
修整妥當後,随波逐流一夜的小船終于再次出發,然而此刻湖面霧氣缭繞不散似要下雨,看着周圍一望無際的湖面,衆人有些迷失方向,但這可難不倒經驗老道的船家,怎麼說他也在這震澤湖上當了大半輩子的擺渡人,憑借直覺,隻花了半個時辰便找對了航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