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自從池鸢呓語幾句之後顔千風就不敢輕舉妄動了,然等了一會,見池鸢并未清醒,他便伸出手繼續試探。
一陣寒風順着破窗嗖嗖灌入,池鸢額上印記閃動了一下,顔千風以為自己看錯了,正待貼近看時,池鸢腰側的靈兮劍突然嗡嗡作響。
顔千風好奇地看着靈兮劍,心中旖旎的心思也暫且被擱置了下去,往回,他與池鸢交戰,兩人功力相當不分上下,但池鸢在這把神兵利器的加持下,他便是功力漲上一倍也遠遠不及,所以他十分好奇這是怎麼樣一把劍,為何會散發出那般威力,為何又會綻放異光?
池鸢的神異之術,确實讓人匪夷所思,不過她所使術法和幽山奇詭之術确有那麼一點千絲萬縷的糾纏,顔千風并不擅此道,所以即便是這把劍就安安靜靜的放在他眼前,他也瞧不出門道來,他隻記得上回東方若好似用什麼東西封住了她的劍,事後匆忙,未來得及追問,看來要想徹底控制她的人,必須先處理好她的劍。
就在顔千風暗自思量之刻,屋外悄悄遁來了一道光,光團貼着門縫鑽進來,許是光芒太盛照亮了漆黑的茅屋,顔千風立時察覺,擡頭的瞬間便見光團直沖他而來。
顔千風扭身躲避,反手甩出一道掌風,隻聞轟隆聲中,茅屋的一側被他打了個對穿,但是那光團卻還安然無恙的懸浮其上,顔千風心下奇怪,又出幾掌,然而皆被它靈巧地躲了去。
雙方交戰之時,誰都沒注意到殘破的茅屋房梁正搖搖欲墜,塵土飛揚中,躺在草席上的池鸢漸漸被屋梁上掉下的幹草淹沒。
顔千風戰意正酣,見光團飛出茅屋,立即追了出去。
薄薰見顔千風中計便帶着他遠離小茅屋,她現在不能化形,池鸢吸入的焚骨花香太多,她分不出精力去救,隻能将其源頭帶走,等顔千風走遠了,萦繞在池鸢周身的花香就淡了,到時池鸢也能自行清醒。
然而,薄薰才帶着顔千風竄出這片山谷,池鸢栖身的小茅屋就應聲倒塌,一團廢墟之下,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後半夜無風,山谷寂靜得連鳥叫聲都沒有,突然,林中一聲巨響,群鳥亂飛中竄出一道身影,月華影照,她一身衣裙絕然出塵。
正與顔千風在另一座山頭交戰的薄薰感應到池鸢蘇醒,頓時欣喜與她傳音:“主人,您終于醒了!”
“顔千風在哪?”
“我正逗他玩呢,主人,這家夥武功好厲害,您快來,我們一起将他拿下!”
“等着。”
池鸢飛出山林便朝薄薰所在之地趕去,可剛過了溪流草地,眼前山景突然變了,原本蒼翠玉碧的松林和茶園被漫山遍野的桃林取代,池鸢詫異停步,雙足才碰地,黑灰色的天幕驟然天明,刺眼的日光讓她一下睜不開眼,隻覺朦胧視線内,桃花盛開,無窮無盡,虛幻得如夢境一般。
池鸢看着眼前之景心驚不已,這居然是陣法,還是極其複雜的玄木陣,想不到桃花塢之内竟有如此人才,究竟是誰?
池鸢試探地朝前走了一步,果如她所料,前方八尺的桃樹瞬間挪移了過來,幾乎貼着池鸢的面挨着,此樹肉眼可見的生長盛放,不過才幾息時間,手指粗細的枝幹就長到了手腕那般粗。
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桃花香,能将此幻境施放得如此真實,背後之人的術法也是不容小觑。陣法内隔絕一切,即便池鸢與薄薰靈台相通,到了這裡她們也失去了聯系。不過,與焚骨香的夢境不同,池鸢所處之地是陣法,她能自控也能憑借自己能力尋找出口,不再受制于人。
池鸢掐指慢慢推演,一邊推演一邊環伺周圍桃樹生長的方位,她方才試探的一步已是接近死門的那一角,其後的一步至關重要,走錯一步,布陣之人若不想放她出來,她可能會被困在此地直到老死。
池鸢推算好了方位并未着急走,而是彈出指風探路一二,見四周桃樹暫無動靜,她才謹慎的踏出第二步,其後她按照推演的方位繼續走下去,直到第二十步的時候,桃林突然分道兩列,盡頭處慢慢浮現出一間茅屋。
池鸢遲疑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推門入後,屋内陳列樸素,物品齊全,但有一處卻十分引人注目,那便是花窗前嶄新華麗的妝台,池鸢走至台前,梨木雕花的銅鏡上出現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一位她從未見過的女子的臉。
這女子正端視着鏡中的自己,有那麼一刻,池鸢還以為自己在與她對視,女子生得秀美,一雙眼眸盈盈若水,楚楚動人,笑起來更添風韻,池鸢怔怔地看着她,她好似瞧出她眉眼間隐藏的那絲愁緒。
案前的妝奁盒旁放置着一支桃花木簪,木簪顔色還很新,桃花刻得栩栩如生,湊近還能聞見一股清新的桃木香氣。
突然“咔”的一聲脆響,将池鸢視線再次拉到鏡面上,龜裂的碎痕中女子的臉也跟着一塊塊碎裂,她本是笑的臉也轉為憂苦,臨消散的那刻,女子好似看見了池鸢,一瞬的驚訝之後,她也随之碎裂而去。
池鸢懵然站立,這銅鏡裡竟住着一絲殘魂,就在她思量之時,茅屋大門突然洞開,狂風伴着桃花朝她撲頭蓋臉的湧來,恍惚中,她好似聽見一聲女子的笑,池鸢鬼使神差般的跟着那聲笑走了出去,出了茅屋,出了桃林,來到了一處溪流邊。
女子笑聲還在,但模糊不清,任池鸢如何傾聽都分辨不出方位。
“夫君,快來,這邊的桃花開得最好,你說是不是?”
蓦然一聲清晰的話引得池鸢轉身回頭,溪流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男一女,女子正是那鏡中人,而男子似有幾分眼熟,像是在哪見過。
其後二人說話聲突然又朦胧了起來,像是隔着一層布,也像是隔着一個世界。
池鸢就那般看着兩人在溪水邊相依偎,她能察覺出,眼前女子的幻象依舊是一縷殘魂,她在重複着生前最美好的一幕,隻是那男子好似不是幻象,但也不是殘魂,更像是陽光下的一抹倒影,亦或是記憶裡重現的碎片,沒有一絲真實感。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前之景再次發生變化,不過桃林溪流沒有變,變的是那名女子,她倒在男子懷中,胸口插着一把劍,涓涓血水沿着袖口不斷地向溪流湧去,溪水吸納了她的血之後,周圍的桃花也變得和血一般紅。
那一刻,樹變了,天也變了,暗沉之中湧現着血一般的顔色,就連林中吹來的春風也變冷了。
一片慘紅映得池鸢的臉泛着詭異的光,她眼前的幻境消失了,殘魂也消失了,但池鸢知道,她沒消失,她還在這裡,在這桃林之中,在茅屋裡在那鏡中。
此時此刻,池鸢終于明白為何這陣法如此難破,原來陣中困着一個女子的魂魄,哪怕是一縷殘魂,有其怨念在,也能令陣法效果翻倍。
而今破解之法她已經看出來了,那便是妝台上的桃花木簪,她看得真切,女子化為殘魂之後,發髻上的桃花木簪斷了一截,而妝台上的木簪卻完好如新,與女子殘魂不像是同一時間存在的。
池鸢回到茅屋,取了桃花木簪,她順着原地返回,即便桃林在變化,她也默默推算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隻有心中方位未亂,她便不可能在陣法裡迷失。
待回到原地,池鸢高舉桃花木簪,口中默念術法破陣。
簌簌飛舞的桃花和陣法碎得七零八落,陣法退去,池鸢發現自己還在樹林裡,隻是天已完全大亮,也不知她被此陣困了多久。
池鸢摸着腰側的靈兮劍,正欲向薄薰傳話,忽然她似感應到了什麼,轉身望去,便見一株桃樹後露出了公山彧的身影。
看到他,池鸢瞬間明了,原來布陣的人是他,方才幻境中的男子亦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