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山谷,果見山林溪流各處皆有許多衣着統一的桃花塢弟子在值守,桃花塢沒有高大的建築,入目皆是茅屋竹樓為主,直過了一道狹窄的山道關卡,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精美的木石結構屋舍。
屋舍之間連着石橋,橋下溪流縱橫,溪流旁盡是桃花和海棠,沿着石橋行到最深處,終于得見一座宮殿。池鸢沒見過其他江湖大派的門樓宮殿,可單論蓮花宮那氣勢,與之相比,桃花塢這小橋流水一般的田園風光簡直過于樸素了些。
宮殿門前隻守着兩名弟子,淩仲将池鸢她們帶到大門前就躬身退去了。池鸢領着薄薰踏門而入,殿内燭火通明,上座之位卻空無一人,燭光閃爍之間,池鸢轉身看向右側書架後面走來的身影。
青色帳幔被風拂起一角,袅袅檀香萦繞鼻尖,池鸢聞着那股暗香,看着從陰暗角落裡走出來的女子。
“好一派絕世風華的氣度,鸾姿鳳态,眇映雲松,宛若芳樹,穆若清風,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女子身量頗高,明明初春卻穿着一件厚毛披肩,她看上去十分年輕,但細細觀之,卻能從鬓角些許的白發以及眼角浮現的紋路看出真實年紀,棠情的五官有幾分她的影子,看來這個人就是桃花塢的島主林蘭。
“晚輩池鸢,不知島主召見有何要事?”
林蘭坐到一旁的榻上,笑着打量池鸢和她身後薄薰:“随意坐,不必拘謹,久聞鬼笛仙子大名,便想請來見一見,想來池鸢姑娘不會介意吧?”
池鸢唇角勾起,淡笑道:“自然不會。”
才剛一落座,就有婢女從簾後走出奉上香茗,池鸢凝眸審度着林蘭周身的氣度,心中暗自估量這位桃花島主的功力。
林蘭斜靠在軟枕上,眸光慵懶地流連在池鸢身上,“聽聞你和绫愁交過手?”
“交手過兩回。”
“哦?”林蘭撐着手坐起,遠山眉輕輕蹙起:“江湖傳言你們隻交手過一回?”
池鸢眸光閃動,直面林蘭投來的探視目光:“江湖傳言隻是傳言,前輩不信我的話便不必問。”
林蘭怔然一笑,揮手讓左右婢女退去,“池姑娘,那次交手聽聞你重傷了绫愁?”
“前輩說笑了,除了武功不濟之人會反噬受傷之外,如绫愁那般功力深厚的人,聞聽笛曲的人隻會昏迷。”
林蘭嘴角的笑容微微凝頓,“原來是這樣,這般說绫愁不曾受傷了?那魏君言呢,聽聞你用笛曲擊敗了他的琴聲,這些可是真的?”
“是真的,不知前輩問這些做什麼?”
林蘭斂眸靠回軟枕上,輕聲道:“就随意問問,池姑娘不必多心,對了,你方才說你與绫愁交手了兩回,還有一回是什麼時候,可否與我細細說來?”
“事關隐私,晚輩不便多說,聽聞幽山與桃花塢有世仇,不知前輩可否與我解惑?”
林蘭掩嘴笑了一聲,擡眼看向池鸢:“池姑娘竟知道這些,誰與你說的?”
“誰與我說的不重要,前輩可以選擇不回答我的問題,同樣我也有權不回答前輩的問題。”
林蘭雙眸倏然睜大,頗為奇異的看着池鸢:“呵呵呵……池姑娘不要生氣,我就是随意問問。”
池鸢唇角勾了勾不再接話,其後大殿氣氛便沉悶了下去,林蘭垂眼靠在榻上似在想什麼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竟将池鸢等人晾在了一邊。
過了一會,池鸢聞見側殿一角有動靜,直到腳步逐漸清晰,躺在榻上的林蘭也驚醒過來,“啊……失禮失禮,真是歲月不饒人,随意坐坐就犯困,棠兒……你既來了,就陪池鸢姑娘說說話,我要去後殿歇歇了。”
棠情從簾後走出,她招來兩個婢女一起将林蘭從榻上扶起,“母親,您近來身體不好就别出來亂走動,快回去歇着吧,這裡的事都交給我來做。”
“好好好……棠兒大了,還會管教母親了,我走了,你要好好待客,莫要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母親,快去吧。”
送走林蘭後,棠情就派人将池鸢她們請到殿外,陣陣清風迎面吹來,有股莫名的舒暢感,池鸢長舒了一口氣,島主身上的藥香味太濃,但也不妨礙她聞得見那股接近腐朽的死氣。
淩仲明面上說島主是閉關,實則是島主患了不治之症,加上暮年垂老,已然病入膏肓。
“池姑娘,這邊請!”遠遠的棠情正站在側殿的花園前朝池鸢揮手。
池鸢回頭看了一眼陰暗空曠的大殿,即便裡邊燈火通明,卻給人一種空寂又衰敗的感覺。看來當年那一戰,桃花塢整個門派的氣運從此就一蹶不起。
側殿的花園裡栽種着許多花草,其中那株紫藤長勢格外好,茂密的花藤沿着長廊木柱攀爬得到處都是,微風拂過,層層疊疊的紫蕊閃動着耀眼的日光,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四下望去,這般大的園子竟無人值守,池鸢正疑惑之時,薄薰忽然傳音道:“主人,您快看,是睡火蓮!”
花園中間有個小池子,裡面初生的荷葉才冒出幾個小尖尖,其中有一株荷葉生得格外細小,顔色也比其它荷葉淺上許多,池鸢看了好幾眼才将它認出。
“主人,這園子裡不光有草藥,居然還種了許多毒物,隻不過這裡的氣候和這些毒物相沖,也難怪牆角那株見血封喉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真是可憐~”
“池姑娘,可要快些走,這邊的花草不宜久聞。”走在前面的棠情突然回頭提醒了一句。
池鸢收回視線,和棠情一同沿着花叢小道往亭間而去,身側薄薰亦步亦趨地跟着,私底下還偷偷傳音提醒池鸢莫要碰到道旁那些不起眼的花花草草。
入亭之後,棠情擡手請主仆二人落座:“池姑娘,這位是……?”
“這是我的小仆人,她叫薄薰。”
棠情朝薄薰颔首示意,眼裡沉着淡淡的憂愁,她提袖給兩人倒茶,恰在此時,一瓣殘紅順風飄進了青綠色的茶水裡。
六角亭旁有一株高大的西府海棠,簌簌落英紛紛揚揚散落在幾人肩頭,淡紅的顔色和那抹衰敗的殘紅互相映襯得格外顯眼。棠情怔怔的看着茶水裡打着旋的桃花瓣,唇角緊抿,默默的将那盞茶端到自己案前,再重新取了杯盞給主仆二人倒茶。
“池姑娘,方才母親所言,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仇怨積得久了難免成了心結,能得一絲線索便總是去追問,如此倒讓外人瞧了笑話。”
池鸢接過茶盞,斂眸想了想,道:“棠情姑娘多慮了,我并未多想,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當年事後,幽山可曾再派人來侵擾?”
“不曾,事發之後,幽山便銷聲匿迹了幾十年,直到近些時日才重出江湖,再加上最近出現的外域之人,江湖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母親聽聞绫愁一事之後,日日睡不着,江湖上關于幽山的線索很雜亂,真正與之交手的基本沒有活口,所以,母親一見你,心中焦急之餘便追問不休。”
池鸢看着棠情攥緊的袖口,心道,莫非桃花塢的人都不知顔千風是公山彧的徒弟?若真沒人知道那也太可怕了,眼皮子底下有這麼一個幽山小鬼在此遊蕩,那桃花塢的情報和防禦能力怕是早就洩露給敵人了。
池鸢心中好奇很想知道绫愁為何死死揪住桃花塢不放,但這母女倆對此事隻字不提緘口不言,顯然裡邊隐情太深,不願去揭開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