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客棧嘈雜又忙碌,隔着門縫都能聽見樓下大堂内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無非是關于昨夜東越人與天鷹門弟子打鬥之事,餘剩的都是一些不着邊際的小道消息。
“吱呀”一聲脆響,薄薰打開半扇門,剛跨出步子,似是察覺到幾束投來的目光,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急不緩的掩好門,轉身時,眼角餘光瞥向一處,那人見她目光探來,慌忙收回探尋視線。
薄薰輕哼一聲,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那個死胖子孟三刀。狹窄的過道擁擠不堪,隻餘兩人正身而過,薄薰挺直腰闆大搖大擺的甩手下樓,臨到拐角,迎面撞上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莽漢,那人渾身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薄薰嗅覺靈敏,被他熏得連打了幾個噴嚏。
莽漢拾階而上見薄薰不讓路,足下重重一踏,說話時帶着一股濃濃的渾濁鼻音:“滾開,别擋爺的道!”
薄薰揉了揉鼻子,挑眉看向莽漢:“你小子沒長眼睛,看見姑奶奶還不快讓道?”
莽漢雙眼瞪如銅鈴,惡狠狠的盯着薄薰打量,見眼前小姑娘毫無怯态,反而一臉嬉笑的望着自己,莽漢心覺稀奇,又見堂内衆人将視線移來,不由得在心中權衡了一番,時下他正躲避仇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出事端讓人注意,索性就退到一側将路給薄薰讓了出來。
“嘁,還以為有好戲看……”“就是,瞧着人高馬大的模樣,沒想到卻怕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
面對衆人七嘴八舌的竊竊私語,莽漢充耳不聞,等薄薰走過,這才繼續拾階上樓。薄薰不想莽漢如此沉得住氣,心覺詫異遂回頭看了一眼,此刻莽漢已轉到牆角,隻露出半邊背影。
待薄薰下樓,一個身影突然擋在路前,但樓下開闊,薄薰趕着去櫃台結賬,也不與他廢話,扭身就往一側避開,怎料此人卻是故意來堵她的,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就在這時,隻聞堂内有人低語嗤笑不斷:“讓那個傻大個瞧瞧,一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麼好怕的,真是丢人現眼!”“哈哈,有好戲看咯!”
薄薰皺眉看着眼前之人,生得倒是五大三粗,可惜一臉衰相一看就是短命鬼,“滾開,好狗不擋道!”
那漢子手扛大刀,雙跨一擺橫手攔在薄薰身前,臉上滿是得意之色,打量之餘還挑釁的吹了一聲口哨。“小丫頭倒是牙尖嘴利的很,你可知得罪本大爺的下場是什麼嗎?”
薄薰沒功夫與他閑扯,伸手推開他直往櫃台走去。哪知她這一下的力道非比常人,那漢子身如破布一般向後飛去,一路撞斷數張桌椅,直抵到牆角才堪堪停了下來。薄薰暗呼自己力氣使大了,但也沒多管,擠身到櫃台前拍案喝道:“小二,結賬!”餘下衆人扭頭看了看牆角嚎叫的漢子,回頭又看了看隻比櫃台高出半個頭的薄薰,腳步不由自主往旁邊挪了挪,好家夥,難怪方才那黑衣漢子不敢惹她,原來是瞧出了門道來。
看戲的小二從人堆中擠出來,滿臉堆笑的拿起算盤對薄薰道:“客官稍等,容小的算一算,您住的……地字偏房一晚上是150文,酒水加飯菜48文,共計198文……”薄薰掏出半塊碎銀子等着小二拿戥子稱量,她回頭看着堂内衆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而樓上那位莽漢半邊身影也悄然隐去。
過了飯點堂内食客不多,三人下樓時還是吸引了不少人側目,薄薰依舊走在最前面開路,其後是一身灰袍帷帽的池鸢,最後才是一身青衣的謝離。孟三刀縮在最角落坐着,見池鸢他們下樓,立馬縮起脖子借着其他人的身影擋住自己的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幾次都看見薄薰在扭頭對他笑。
這小破客棧緊鄰鎮郊,隻需穿過一道街市就能出鎮,三人剛邁下客棧石階,忽聞右側有人縱馬大喝:“閃開,都閃開,武林盟急報,凡阻事者,決不輕饒!”人聲将至,就見以七八個人組成的馬隊疾馳過街,朝着西側的郊林奔去。
池鸢看着西去的馬隊目露深思之色,薄薰在一旁嘀咕道:“什麼武林盟,行事如此嚣張,哼,若敢撞了姑奶奶我,絕不讓你們好走。”謝離聞言笑了笑沒說話,武林盟背後的勢力他其實很清楚,隻是其中事端複雜不便言說。
順着官道出了焦山鎮,池鸢突然折道往林中的羊腸小路而去,薄薰亦步亦趨的跟着後面,指着遠處的林子說道昨夜發生的事,但此刻林中兩方勢力打鬥的痕迹已被人清理,除了幾處斷裂樹幹和山石什麼都瞧不出來。
行了半日山路,三人停在一處溪流邊歇腳,池鸢斜躺在古樹上假寐,謝離則在一旁的林中練習宋青雲教他的劍術,薄薰坐在山石前搖晃着雙腿這看看那看看,百無聊賴的脫去鞋襪赤足探入溪水中逗弄水底的小魚蝦。
輕柔的春風輕撫山林,幾朵不知名的野花随風飄來,幾經輾轉落在池鸢額心處,桃花金印被遮擋的那刻,一股灼熱刺痛瞬間将池鸢驚醒,她趕忙撇開額間的花瓣,指肚揉撫着發燙的金印,心中又開始埋怨雲兮慕給她烙下的印記了。
呼呼暖風吹得人困意連連,池鸢眯着眼睛看着謝離舞劍的身姿,似又要昏昏睡去,忽而,幾道清脆的鐵索碰撞聲遠遠飄來傳進她的耳朵,池鸢立即坐直身,溪水邊的薄薰也聞見了,她擡頭與池鸢對視一眼,當即穿好鞋襪去喚謝離過來。
“怎麼了?”謝離就着溪水擦了擦額汗,有些不明所以。薄薰伸出一指豎在嘴前示意他噤聲,可自己嘴角的笑卻裂到了耳後根,能瞧熱鬧她比誰都興奮。
池鸢輕手搭上謝離的肩,觸之即收。“有人來了,你輕功可好?”謝離含笑點頭:“尚可。”“好,那跟緊我。”池鸢說完飛身而去,謝離提劍跟上,薄薰則落在最後。
池鸢輕功絕佳,但她刻意放緩速度,好讓身後的謝離能跟上。才飛了幾息,就聞那鐵索聲響越來越近,直到臨近,池鸢擇了一處隐蔽之地落腳,其後跟來的謝離和薄薰也在緊鄰的樹端藏身。
隻見不遠處的山道上,走來一隊行止怪異的人。十幾個人衣衫褴褛的,足戴鐐铐,雙手被綁,栓在一根十幾米長的粗繩上,他們頭上蓋着一層髒污不見底色的灰布,随着繩索的拖拽力道緩緩前行,幾個粗衣漢子揮舞着長鞭跟在一側,若發現有人不走,長鞭一甩,直打人皮開肉綻嚎叫不止。粗繩最前端是一輛牛車,驅使牛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黑皮壯漢,牛車後還坐着幾個人,隻是這幾人的衣衫倒是整齊幹淨,隻不過他們腳上同樣戴着鐵制的鐐铐,雙手也被麻繩捆着,麻繩一端被黑皮壯漢攥在手裡。
池鸢默默打量着這行隊伍,被捆住手腳的人有男有女,從他們身形以及露出的手腳判斷,似乎都是少年人。
薄薰悄悄傳音道:“主人,這群人是幹什麼的,是官府押解犯人嗎?”“不是。”“啊?那他們這是幹什麼去?”“不知道。”
池鸢視線落到牛車上,前面驅車的那個黑皮漢子氣息綿長,瞧着武功似乎不弱,至于其他看守的人武功倒是平平,如此行徑打扮讓人摸不清究竟是江湖哪股勢力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