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薰瞥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還真是了解主人,連主人習性都知道。
“嗯,主人受了傷,因在恢複期,所以睡得沉,不過沒事,大概半個月就能養好。”
花漾怔怔颔首,想着,池鸢這般厲害還能受傷,看來她所遭遇的事,怕是非比尋常。
半盞茶後,池鸢終于轉醒,薄薰趕忙上前,扶她起身:“主人,您這次睡得倒是不久,也就過去一個時辰呢。”
池鸢輕應一聲,似察覺到什麼,擡眼時直直撞進一雙溢滿水光的琥珀色眼眸。
薄薰驚訝瞧着跟前的花漾,隻是一會沒注意,他居然跑到主人面前了。
“淨梵,你怎麼在這?”池鸢訝異道。
花漾癡怔地看着池鸢,兩扇睫翼不斷顫動,眼角淚痣濃如深墨,當聽到池鸢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呼吸微微一滞,一滴淚瞬然從眼角滑落。
池鸢心底一驚,起身牽住他衣袖:“怎麼哭了?”
薄薰趕忙退至一邊,也被花漾突然掉淚的模樣驚住,要知道,在這小子沒見到池鸢之前,瞧見自己妖化的眼睛時,舉止可是一派鎮定自若,仿佛世間沒什麼事能讓他動容。
花漾眼中蓄着一腔水汽,瑩透水光将他琥珀色的眼眸襯得格外明亮,雖是眼中有淚,但也隻有一滴淚從中流出。
“我……我沒事。”花漾呼吸不穩,一邊呼氣又一邊抽氣,他深深地看着池鸢的臉,随即又垂下頭,看向池鸢牽他衣袖的手,心中憂喜難當,喜的是池鸢還記得他,還會關心他,憂的是她卻隔着衣袖碰他,此前,她可是會直接牽他手的。
“沒事就好,快坐下,讓我看看你的身子好了沒。”池鸢将花漾扶坐到長椅上,給他把脈。
花漾含笑俯首,眸光定在池鸢臉上,任由她擺弄自己的手。
“罄月,我的身子早好了,不用擔心。”
池鸢默默收回手,花漾身體确實大好,甚至比之前更好,還超出常人的好,雲安衾的醫術還真是厲害。
“你何時來的金陵,來金陵做什麼?”話說出口,池鸢才想起鳳音塵說的話。
“我……我昨日來的。”花漾聲音溫潤清透,說話時一直注視池鸢,隻不過當目光掃到她發間銀色緞帶時,眉梢悄悄紅了一片。
“我來金陵,是送花眠出嫁。”花漾說着略頓了頓,“聽聞罄月在姑蘇時,與齊嶼似有些過節?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這你都知道,你打聽過我的事?”池鸢挑眉瞧他。
對上池鸢目光,花漾心弦微亂,輕輕垂眸,然後又是舍不得一般,再次擡眼與池鸢對視。
“嗯,罄月的事我都知道,我也想知道……”
花漾的語氣透着小心翼翼,池鸢自然能聽出來:“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必與你解釋了。”
花漾眨了眨眼,乖巧颔首:“嗯,罄月不必解釋,你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與流光君傳出的流言。
就在這時,薄薰突然插嘴一句:“你小子既然都知道,那你就該問主人,是不是與王安有過節,而不是問齊嶼。”
花漾聞言一怔,微微笑道:“嗯,我知道,王安對罄月有不軌之心,之所以問齊嶼,是因為這次花眠要嫁給齊嶼,而金陵也是齊家的地盤,我想着,罄月來此,若與齊家人有過節,諸多行事便要多加小心。”
“沒有過節,他們不敢。”
花漾眼眸閃動一刻,回望池鸢:“罄月,花江也來金陵了。”
“花江?”池鸢一臉茫然,顯然還未想起他是誰。
花漾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罄月忘了,花江是花家一脈族長,之前你為了救人傷他眼睛,此事他一直記恨在心,後來花家争鬥爆發,他便攜一脈族人退出江陵,盤踞在徽州,俯首于齊氏門下,聽聞這之後,花江一直尋人打聽你的下落,這次,花江親自來齊家賀喜,多半是得知了你的具體行蹤。”
池鸢聽了卻不以為意,她一路走來,行蹤早就暴露無遺,哪還需要細查。但池鸢忘了,出姑蘇時,王安一直在追查她和謝離的下落,是秋玉彥一直暗中幫他們隐匿。
到江都後,知道流光君對池鸢的态度,王安心有忌憚不敢生事,自然也不敢再追查池鸢的行蹤。
不過曆經太熙園之事,齊霜卻盯上池鸢了,隻不過依舊有秋玉彥的人在暗中幫她掩蓋蹤迹,但去到沐川後,來到沈家地盤,即便秋玉彥的人再如何掩飾,都逃不開齊家的眼線,畢竟沈家背後可是齊家支持撐腰的。
“他的眼睛不是我傷的。”
“我知道,可即便不是你,他也會算到你頭上。”花漾垂眸思索片刻,又道:“我覺得,花江若真得知了你的行蹤,多半是齊家在背後搗鬼,所以罄月,從你進金陵的那一刻,恐怕早已被齊家人盯上了。”
池鸢瞬然站起身,是了,近來她五感遲鈍,根本察覺不到身後有沒有尾巴跟着,至于薄薰,她靈力大減,隻要那些尾巴夠聰明,不跟得太近,她們倆都不會察覺。
“糟了,薄薰,快去找青枝!”池鸢急喝一聲,薄薰直接當着花漾的面遁化成光,往阮宅方向掠去。
自從池鸢為花漾祛除體内邪祟之後,他就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但他不知那些東西是什麼,而那些東西也大多避着人,所以他從不在意。
此前在竹林水岸,看到薄薰那奇異模樣,花漾心中就有猜想,但當她在自己面前化作虛無之時,還是吃驚不小,畢竟擁有實體,能在人前走動的,可不是他曾經見到過的那些鬼魅。
花漾胡亂猜想一通,回神後便好奇詢問池鸢:“罄月,那小丫頭去哪了,還有,青枝…是誰?”
薄薰離開之後,池鸢臉上神情倒是平複下來,她拉着花漾的衣袖重新坐下。
“什麼小丫頭,她是地仙草化生的妖,是與我簽訂血契的仆從,以後不要叫小丫頭,直接喊她名字。”
“好,聽罄月的,可你還沒說,青枝是誰?”
“青枝就是阮青枝啊,一會,等薄薰将他帶回來,你便見到了。”
花漾微微抿唇:“阮……青枝?該不會是幾年前,被株連三族的金陵阮氏族人吧?”
池鸢聽言一頓,疑惑看他:“嗯?你怎麼知道?”
花漾睫翼輕輕顫動,看向遠處湖面:“阮家曾是花氏門下庇護的世族,隻是因花氏内鬥,阮家身處漩渦之中,被齊氏出手覆滅,提及此事,我們花氏,對阮氏遺留下來的族人總是虧欠許多。”
“原來如此,那這樣說來,你和青枝也算是同盟,說不定,你還認識他呢。”
說話間,河岸邊已經模糊飄來兩道身影,須臾,便見到薄薰扶着阮青枝,一路踏葉飛花,踩着湖面清波,穩穩落到亭外。
“主人,出事了,還好我去的及時,不然,阮小子性命堪憂!”薄薰說着,将渾身是血的阮青枝扶到長椅上,抻開他的衣袖,指尖瑩光一閃,施術為他止血。
阮青枝面色蒼白,渾身無力地倚着薄薰手臂靠着,衣襟前透出一大片血水,看上去頗為觸目驚心。
池鸢搭上他手腕時,他才微微擡眸,沖池鸢無聲地吐露一絲笑。
“沒……事,阿鸢,不必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