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池鸢回答得十分強硬。
花漾眼瞳一縮,深潭中的暗湧迅速遮蔽他眼裡所有的光。
“嗯,對不起,是淨梵癡心妄想了,罄月放心,此事以後我不會再提。”說完,便收起案幾上作畫用具,全程都不看池鸢一眼。
如此模樣,池鸢怎會看不出他生氣,遂安撫道:“我說不可以,是擔心你的安危,我所行之事,千難萬險,前路迷茫,跟着我沒有好下場,無論是誰,隻會拖我後腿,謝離亦是,阮青枝也不例外。”
花漾動作微頓,悄悄擡頭看了池鸢一眼,“不提這個了,罄月,你晚上想吃什麼?時間緊迫來不及準備,府内就備了一些時令河鮮,我記得,你以前在鏡湖是愛吃的,就是不知道,你現在還喜不喜歡……”
“我現在吃的很少,不是很挑。”
“嗯,那就好。”
花漾輕輕叩動桌案,不多時,一隊仆婢從回廊魚貫而來。
“準備擺膳。”
“是!”
晚膳擺在臨湖的一處亭台内,花漾引池鸢過去時,薄薰也剛巧回來,她見要開席,趕忙将藥分發給丫鬟,讓她們收拾準備着,随後忙不疊地跑去蹭飯。
花漾說是準備一些時令河鮮,池鸢也信以為真,沒想到當下人擺膳之時,接連不斷的各式美味珍馐齊齊上陣,一張桌子都擺滿了,居然還有一部分沒上來。
“你這準備的也太多了。”
“沒有很多,都是以前你在鏡湖府上吃過的,所以每一樣,我都讓人準備着。”
“這麼多,吃不完就浪費了。”
“沒事,吃不完,賞給府裡的下人。”
“沒有沒有,吃得完吃得完,我吃得完!”薄薰突然插嘴,将兩人視線全引了來,花漾一副略略驚訝模樣,薄薰懶得看,但是池鸢略帶警告的眼神,卻讓她飛揚的眉眼,慢慢收斂了下去。
“你吃這麼多濁物,還想不想修煉了?”池鸢這句說得頗為咬牙切齒。
“沒有沒有……主人,我不敢,我不吃了,不不,我不能不吃,我餓,我就隻吃一點點,可以嗎?”薄薰淚眼朦胧地向池鸢哀求。
隻可惜她這模樣,今日下午,已經在花漾臉上重複無數次,此刻的池鸢都有些習以為常,見怪不見了。
“不行。”池鸢冷聲回絕。
就在這時,花漾開口道:“罄月,何必對她要求這麼高?你說這些是濁物,難道…你嫌棄我給你準備的東西?”
池鸢頓然無奈:“修行之人,本就忌口,罷了,吃便吃吧,到時候靈力不濟别怪我沒提醒你。”
見此花漾沒再說什麼,同一種招式用得多了,反而會讓她反感,不過至少摸清了她如今的脾性,以後且再看看。
一頓晚膳下來都是薄薰在吃,池鸢隻動了一下筷子,花漾也沒什麼胃口。
晚膳後,三人都來到阮青枝房間看望他,丫鬟剛給他換過藥,這會正好清醒着。
“二公子。”見到花漾,阮青枝頗為激動,似要坐起身。
花漾屏退左右,坐到他床邊:“别動,養傷要緊。”
阮青枝在他面前卻是極為聽話,乖乖躺回去,但目光卻不離花漾。
花漾看着他臉上的傷疤,心知他定是受了極多的苦,不由歎道:“你放心,阮家的事,花氏遲早會讨回來,不過,你們阮家應該還有些族人流落在外,你可曾聯系過他們?”
阮青枝微微一怔:“沒有,我這是出事後第一次回金陵,二公子放心,我會盡快聯系上族人。”
“不必,你現在養傷要緊,尋人之事我來幫你做。”
“好,多謝二公子。”
“現在齊氏如日中天,金陵及周邊縣鎮無不都在他們掌控之中,你隻身去探阮宅,實屬冒險,若讓他們知曉你的身份,隻會更加麻煩。”
“我知道,是我連累阿鸢了。”
阿鸢……花漾眉峰微微挑起,看阮青枝的眼神蓦然冷淡了一分:“說吧,你在阮宅發現什麼了,引來那麼多刺客?”
阮青枝清咳一聲,目光轉向窗外:“我是想……去尋一下雙親的舊物,但府内好似被人掘地三尺,什麼都沒尋到,之後,他們就出現了,我戴着鬥笠,臉上這般,應是認不出來的。”
花漾笑了一聲,但笑容卻有些冷:“怎麼會認不出來,你太小看齊家的探子。”
阮青枝睫翼一抖,無話反駁。
“沒事,那些家夥都死了,死人是不會告密的!”薄薰突然插話,邊說邊擠到床邊,一臉敵意地瞪視花漾,“阮青枝都這樣了,你還說他,非得把人說得内疚死,你才滿意嗎?”
花漾對上薄薰幽綠的眼眸,臉上神情格外沉靜:“多慮了,我沒有。”說完,似才反應過來,回頭對池鸢道:“罄月,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随意詢問幾句。”
池鸢沒在意,隻是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此倒弄得花漾内心忐忑起來,他起身坐到池鸢案前,“罄月放心,阮家的事,我會安排好的,絕不會讓齊家人發現端倪。”
池鸢不由反問:“安排?你要如何安排,青枝是想複仇的,你可以讓阮家死灰複燃,重頭再來?”
“當然可以。”花漾輕輕一笑,“花氏雖列為七族最後一位,實力卻非尋常世族可比拟,扶持阮家重整很容易,隻是扳倒齊家不易,不過,可先藏暗兵,拔除齊家所有左膀右臂,再徐徐圖之。”
“這些我不懂,眼下,那間院子還留不留?”
“留着,讓他們以為阮青枝會回去。”
“他們不知阮青枝在你這?”
“知道,但多一處地方,可多牽制住他們一部分人手。”
“原來如此。”
“明日齊府有場宴席,原本我是想推着不去,但現在發生這樣的事,還是要去會會他們的,罄月,你願随我同去嗎?”
池鸢略略思考:“他們都發現我到金陵了,既然暗棋走不動,那就隻能走明棋了。”
花漾微微一笑:“罄月不是不會下棋麼?”
“是不會下棋,但略懂一些。”
花漾笑意一斂,懂一些……可是号稱棋藝舉世無雙的流光君教你的?花漾想這麼問,但他卻不敢開口。
之後,花漾便與阮青枝商量聯系族人之事,再幫他尋城外一處隐蔽莊子,讓前來追随的族人也有地方落腳。
夜深,各自回房歇息,池鸢在床上打坐,薄薰便遁出府外,去雁回湖中吸收地脈靈氣修煉。
清冷月光照透床簾,将池鸢的倒影映在花窗上,不知怎的,池鸢一直靜不下心,她睜開眼,沒有點燈的内室卻微微閃動一些光華。
原來是窗外荷花池,在月光的照映下流動出一道道極淺極淡的銀光。
這是月光荷,她還隻在靈界見過。池鸢急急起身,推開窗來到走廊上。月光如水,池面荷花如渡銀光,一朵朵延伸到花漾的窗前。
微風拂動,對面屋子的燭火猝然亮起,朦胧的身影倒影在窗棂上,不過半刻,他便出現在池鸢的視野内。
花漾遙遙與池鸢對望,眼眸清澈靈動,恰如那月光荷,幽暗神秘又光華萬千,隻在月色下,隻在黑夜裡,不為人知的獨自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