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正中薄薰下懷,忙不疊地應道:“好的主人,我這便去!”
出了雅間,薄薰尋個沒人的地方隐了身形,來去自如地在三樓每間雅室都閑逛了一圈,但都沒發現王齊二人的身影。
正納悶時,西側外廊突然傳來一陣婉轉的琵琶音,薄薰轉身飛去,見樓閣之間的懸橋,才知這酒樓别有洞天。
過了懸橋,樓閣的裝飾風格驟變,還是白日,檐角各處的花燈就已亮起,輕紗珠簾替了樸素的竹簾,華麗錦毯從懸橋入口一直鋪到樓廊深處,梅紅的顔色,将兩邊廂房籠出一片昏暗的紅。
歡跳的琵琶音還在繼續,似從樓閣下面傳來,而這樓上,莺歌笑語,酒香和胭脂香碰撞出令人飄飄欲仙的醺醉味道。
混雜的氣息讓薄薰敏銳的嗅覺有些失靈,她一連找了好幾間屋子才找到人。
被華燈照出絢麗光彩的八仙桌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堆酒壺,桌前軟倒着幾個喝得爛醉的美人,她們衣衫半褪,即便失去一半意識,卻還刻意擺出妖娆姿态,展露自己玲珑身段,企圖勾引屏風後,諸位貴公子的注意。
輕紗晃動,綴着水晶的長穗,在繡着香豔春宮圖的屏風上劃過。
簾帳深處的一方軟榻,王安姿态慵懶靠坐,半垂眼看着身下跪着的美人給他寬衣。
齊嶼坐在軟榻另一邊,懷裡已經抱着一個美人,但他視線卻還盯着,在華燈下翩翩起舞的三位美人。
軟榻之下,還有一處位置,那裡坐着一些來陪樂的世家子弟,其中三個神色惬意、狎弄美人的男子,正是此前外間與書生起紛争的齊家子弟。
不過半響,王安的衣袍就被美人扯掉,王安戲谑笑着勾起美人的下巴,略略瞧了幾眼,似想到什麼,眼神突然一冷,一把将她推開。
“滾,快滾,别讓我看見你!”
美人驚慌跪地,低泣哀求幾聲,換來的卻是臨頭一腳。
這一腳将美人踹倒在案角上,腦袋磕中直接見紅,直将正在跳舞的舞姬都吓了一跳,瞬時,屋内樂聲戛然而止,就連案前喝醉酒的美人都吓醒了。
“哎呀安兄,怎麼還生氣呢?”
齊嶼推開懷中美人,起身去安撫王安。
“那小丫頭的話有何在意的?除去池姑娘,這天下還有那麼多美人等着我們去寵幸,何必要在這一株樹上吊死?”
“你看後日我就要大婚,即便妻妾同娶,也不妨我出來尋花問柳。”
王安臉色還是難看,他倚着軟枕靠着,目光緊盯着地毯上那一灘刺眼的鮮血。
“你不懂,對一個人用了真心是何種感受,流光君和彥公子那樣地位的人倒也罷了,可花漾憑什麼?憑什麼他能同池姑娘一起喝茶聊天,還同她住在一起?”
“這……”齊嶼頓了頓,微微别開臉,“花漾那小子确實生得好,單論這一點,我是服氣的。”
“你看,你還幫他說話,還真是我的好兄弟。”
王安說完起身穿衣,“今日忽然沒了興緻,嶼兄自己玩吧,我回去歇着。”
齊嶼趕忙拽住他:“哎哎,别走!安兄……算我錯了還不行嘛,隻要你不走,我立馬找十個美人給你賠罪!”
見王安臉色越來越黑,齊嶼又改口道:“那這樣,我立馬遣人去找和池姑娘一樣的美人,保管你滿意。”
這話讓王安臉色好轉了些,但他還是甩開齊嶼的手,轉身往外去。
“不必了嶼兄,今日确實有些乏了,你的賠禮明日再送我府上。”
王安走後,被攪了興緻的齊嶼也沒了取樂之心,甩袖帶着小厮跟着離開。
薄薰蹲在屏風後,将情況一一彙報給池鸢,本來是打算回去的,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其他房間還有沒有熟人,然而這一探卻讓她發現不得了的秘密。
“主人主人,您之前說的那個花江,是不是一個又老又醜的獨眼男人?”
正端盞喝茶的池鸢,聞言略略蹙眉。
“是右眼嗎?”
“是的主人,這老頭就是我之前在齊府見過的,他就在這後面的樓閣裡玩樂,您看要不要……”
見池鸢垂眸不語,沉默許久,花漾疑惑詢問:“怎麼了,罄月?”
“花江的動向,你的人可盯緊了?”
花漾目光一沉,手擡起,候在旁邊的秉橙立刻上前:“立刻聯系密探,查看花江在何處。”
“是,公子。”
秉橙領命出了雅間,不出半刻鐘,便回來禀報:“公子,他還在府内,哪都沒去。”
花漾聽言有些疑惑,看向池鸢:“可是薄薰,看到花江在此了?”
“确是如此。”池鸢颔首。
“此事頗有蹊跷……”花漾撫颌深思片刻,“我明白了,是替身,藏在府内的是他的替身,難怪這些時日他一直不出,原來是弄了個替身蒙蔽我的眼線。”
花漾眼眸的光沉了沉,再擡頭時,又恢複了平靜:“罄月真是高明,之前你提醒我燈下黑,我笨得隻顧尋花眠,卻不察府内的花江是個假貨。”
替身之事池鸢也沒料到,思索了會,問花漾:“他人既出來,可要動手除掉?”
花漾輕輕搖頭:“不可,他手中掌握不少族内機密,他若死了,那些東西便無處可查,不過他也活不了多久,待我查明那些事,他的命我随時可取。”
池鸢聽罷回複薄薰,讓她别動手。
薄薰得知不能動手,有些郁惱,心想着,主人既不讓自己動手,那戲弄之事總該可以的吧。
水紅的帳幔随着床榻搖擺的幅度來回飄蕩,一室濃香在嬌軟無力的呻吟聲中暈開,薄薰穿過地上軟倒的美人,一點點往床榻靠近。
看到簾幔後露出的皺巴巴、宛如黃泥的屁股,薄薰嫌惡地封了嗅覺,攤開掌心的一刻,一抹瑩綠色的光,瞬然朝花江背脊竄去。
“啊!”一聲驚天慘叫蓋過室内靡靡之樂,屏風後的樂女慌亂跪地,還沒叩下頭,門就被護衛大力推開。
“老爺,老爺?您沒事吧?”護衛拔出佩刀,小心挪步,朝床榻靠近。
床榻猛地一動,接着簾幔被人挑起,露出花江陰沉又扭曲的老臉,“都進來幹什麼?我不過扭到了腰,不要什麼事都大驚小怪的!”
“是是是…老爺恕罪,小的們這便退出去。”
待護衛退走,花江一臉抽疼地去探後背心,忽然,一隻白皙的手從他下腹一直摸到胸口。
“老爺~嗯~來嘛,還沒到呢,您這樣,奴家可不依~”
花江歪着嘴摸索了一陣,見什麼都沒有,便放寬心,抱着美人寬慰一聲,準備繼續戰鬥。
就在這時,簾帳後落下一道黑影,他輕輕叩動搖晃的床闆,低聲道:“老爺不好了,屬下發現二公子的馬車就在樓下。”
“什麼?”花江再次驚叫起身,兩次驚吓,讓他興緻全無,雄風也倒了下去。
“屬下确認了,那就是二公子的馬車,老爺别急,他應該在前樓,暫不會發現您……”
話未聽完,花江已經慌亂着跳下床,急喚小厮穿衣:“快,快收拾東西,趕回去再說!”
薄薰站在一旁笑看花江狼狽模樣,指尖光芒明暗閃動,花種既已種下,她隻需勾勾手指,他便會痛不欲生,求醫無門,而且,無論他在哪,她都能感應到。
畢竟,主人既說不殺他,但可沒說不能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