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池姑娘放心,此事我記着了,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忘!”
離開空黎的房間,已近午時,若不是空黎提醒池鸢用午膳,她完全都想不起來有這種事,當然比起這種事,還有一件事情明顯更要緊。
足足一上午,她都沒去找流光君,若是再不去找他,怕是馬上就要尋過來興師問罪了。
想至此,池鸢步伐微微加急,詢問空黎:“楓閣在何處?”
“不遠,從此去,過兩個園子就到,池姑娘别急,我帶你去找公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池鸢總覺得,當自己問完那句話後,空黎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至于哪裡怪又說不上來。
楓閣在一處高崖飛瀑之上,周圍雲霧缭繞,宛如仙境。
蜿蜒石道不見盡頭,兩旁花木苁蓉,每十步就有白衣侍從值守。
登上最後一道石階,陪同池鸢的空黎突然止步,“池姑娘,我隻能送你到此了,你上去之後,随便問個侍從,就能知道公子在哪。”
池鸢看着空黎,想說什麼又忍了回去,與她揮手道别,可才沒走多遠,就見空聞步履飛快地迎來。
“池姑娘,你總算來了!”
薄薰雙手環胸,挑眉問空聞:“什麼叫總算來了?難不成你一直在期盼主人來?”
空聞颔首笑道:“那當然啊,公子千裡迢迢來此,就是為了見池姑娘,其實,公子之前那句話,真正意思是想讓池姑娘跟着去,沒成想池姑娘沒去,這不,已經在楓閣内彈了半日的琴,午膳也不準備吃了。”
“不吃午膳?不吃就不吃,有什麼大不了的!”薄薰雖懼怕流光君,但人隻要不在跟前,她就不會怕。
空聞低咳一聲,如此不敬的話若是從别人嘴裡說出來,怕是會當場沒命。
“咳咳,小薄薰呐,這種話可不興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被公子聽到。”
薄薰眼睛一瞪,不知想到什麼,又立馬捂嘴,看向周圍的侍從:“我我我…我什麼都沒說,空聞你沒聽見是不是?可千萬别告訴流光君!”
空聞擺手一笑,轉身對池鸢道:“池姑娘稍候片刻,我去同師妹說幾句話。”
石道外是一片高大的楓林,夏日楓葉一片脆綠,像一塊塊碧玉挂在枝頭,微風徐徐,将遠處閣樓幾道袅袅琴音送來。
琴音零碎急促,時而連綿起伏,時而戛然而止,幾乎不用去細聽,就能預見流光君此刻的心情該有多差。
池鸢擡頭看向閣樓,深紅色的樓牆在一片碧玉之間十分顯目,此處向東,一層和二層的東面都是圓形大窗,樹影浮動間,能依稀看見窗台後起伏的垂紗。
樓閣南面的二層有一個巨大露台,露台上擺着書案和長榻,榻邊的茶案上,還有一盞冒着熱氣的茶,而書案上的書,是半打開的狀态,風一吹就不停地跳躍翻動。
露台和長窗之間,依稀可見一抹閃着銀光的白色衣角,綴着白玉珠的腰帶,被穿堂的山風呼嘯着帶起,一起一落,時見時不見,撩得幾乎要将人的心魂也跟着勾去。
“池姑娘久等了,我們走吧。”
空聞帶着空黎走了過來,池鸢回過頭,見兩人同行略有不解,空黎笑着向她解釋:“還是托了池姑娘的福,公子說,以後讓我跟着你,便是到了公子殿前,我也能同姑娘一起進去。”
池鸢看着空黎,眼神變幻一番才道:“好,但隻限在山莊内。”
空黎俯身一禮:“是,謹遵姑娘令。”
越是靠近閣樓,那零散琴音便越亂,仿佛知道亂他心的人來了。
閣樓正面有一窪魚池,魚池邊有一小片楠竹,竹林靠近走廊,廊下種着品種繁多的花,花香一起,惹來蝴蝶無數。
剛行至魚池上方的拱橋,琴聲突然停了,空聞和空黎立刻停步行禮。
池鸢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流光君出來了,那不容忽視的灼熱視線,從她踏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牢牢鎖定在身上。
薄薰趕忙躲到池鸢身後,雖是害怕,但還是會探出頭,悄悄去觀察流光君的臉色。
“哎呀主人,完蛋了!我從未見流光君臉上露出這般可怕的神情。”
池鸢好奇擡眼,燦爛驕陽高懸頭頂,将流光君一身白衣映出粼粼金光,從林中飄來的薄霧,萦繞在他身旁,衣?飄逸,好似一位要羽化而去的仙人。
流光君今日沒帶冠,隻用一支純黑的玉簪挽了腦後的幾束發,風一吹,他耳畔、臉側、肩頭垂落的發,都散亂開,一陣陣的在白衣上飛舞。
迎着日光的臉,閃着暖玉一樣的光澤,他眼眸半磕,看不出喜怒,微微緊抿的唇,透着倨傲和攝人的壓迫感。
但在對上池鸢視線的那一刻,緊抿的唇瞬間放松,眼眸顫動着擡起,别扭又矜傲地與池鸢對視。
等池鸢回神時,身後的空聞和空黎已經不見了,薄薰見狀,也急忙向池鸢告退。
“主人,我我就不去了,我去附近轉轉,您有事就喊我,我随時都會回來的!”
不過片刻,四下的人就走光了,除了池鸢,就唯剩幾隻迷路的蝴蝶在陪着她。
流光君倚着護欄,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不說話,連動都沒動一下,好像在執拗地與她較勁。
池鸢站在橋上也不動,她想不通,明明是他說随便自己的,怎麼自己選了不去,他卻又生起氣來了?
想着想着,池鸢也有些生氣了,瞬然一個提步,騰空躍上花樹,朝流光君飛去。
她穩穩落在他身旁的欄杆上,雙足微翹,輕輕點立在欄柱上。這回變成她居高臨下俯視他了,如此,也讓池鸢提了一些底氣。
“你又在鬧什麼别扭,想要我做什麼,為何不直說,非要故弄玄虛,讓我去猜?”
流光君退後幾步,直到視角能平視她才止步:“别扭?何為别扭?”
池鸢點了點足尖:“就是生氣啊!”
流光君眸色混沌,湧動着暗夜色的光:“為何要生氣?因為你不來找我就生氣?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在你離開我那麼多次的時候,我心中怒氣又如何消解?”
毫無起伏的語調,就連語氣都是淡淡的,聽着一派從容,可細聽,卻能感覺到,他内心深處的無奈和一絲絲悲涼。
“說的也是,那你…為何生氣?”
流光君微微蹙眉:“我沒生氣,隻是心情不好,而且我也說了,不會對你生氣。”
“心情不好,不就是生氣嗎?若不是因為我,那是因為誰?”
流光君默默盯視池鸢,少許才提步走過去:“沒有誰,隻是心血來潮罷了,你能來找我,我的心情就能好。”
說着,流光君扣住池鸢的手腕,将她從護欄上拽下來。
流光君拽下之時,施了個巧勁,弄得池鸢下來有些重心不穩,隻能往他懷裡倒。
這點小把戲可瞞不住池鸢,在順勢撲倒他懷中之後,立刻用雙手環抱住他的腰。
流光君被突然主動的池鸢弄得有些怔愣,那一瞬,兩人相處的種種細節在他腦中飛速掠過,記憶中,除了震澤别院酒醒的那次,池鸢主動撲到床上對他投懷送抱,其他時候,從未見她如此主動。
“你,你怎麼了?”流光君耳尖燙紅,低啞的嗓音如喝醉酒的蕭聲,悅耳又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