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的皇子蘭松野抵達晟國都城了。
與以往的出使不同,他此番是被當做質子送來的,此事若是細說起來,還得“多謝”他那位好弟弟,蘭鶴詩。
自古以來,各國都是遵照“立嫡以長不以賢”的規矩冊立太子,可這昭國偏偏不同,蘭鶴詩身為庶出的皇子,其母妃仗着自己盛寵于帝,又加之昭帝忌憚外戚之禍,便硬生生煽惑着昭帝将自己兒子立為儲君,可憐蘭松野的母親身為皇後,就這麼被人奪去了本應屬于他兒子的太子之位。
皇後為此郁郁寡歡,蘭松野倒不甚在意,畢竟他那父皇還在皇位上坐着呢,隻要他老人家在位一天,那麼這太子亦或是閑王之位,都沒什麼區别。
可蘭松野為人心寬,蘭鶴詩卻未必就對自己這本應名正言順坐上太子之位的兄長那麼放心了,他深知自己今天之所以榮耀加身,很大一部分原由是自己母妃在父皇那裡吹枕頭風吹出來的,朝中有衆多迂腐老臣對自己并不擁護,故而他雖被冊立東宮,卻無時無刻不對蘭松野虎視眈眈,想要伺機鏟除。
蘭松野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位皇弟的心思,但他卻懶得計較,橫豎這蘭鶴詩沒那本事真的弄死自己,于是對方平日裡一些龌龊陰詭的算計,蘭松野看不上眼,也不當回事。
恰逢北狄近來不斷騷擾邊境,似有進犯之意,昭國群臣無不惶恐焦慮,這些年來邊境無戰事,昭國皇帝又重文輕武,緻使國中兵力不如從前幾朝,而唯一可委以重任的武将,也就是南皇後的哥哥、蘭松野的舅舅南重阙,卻因舊疾複發,無法再親上戰場,如此内憂外患之際,太子蘭鶴詩不想着掃清邊境敵寇,卻在朝上請奏,說是為今之計,隻能派遣一人為質前往晟國,與晟國聯盟,得其派兵相助,如此一來,邊境之擾便如疥癬之疾,不足為懼了。
雖然沒有直言派誰為質,但此話一出,明眼人便聽出這是太子要故意驅離蘭松野,以保證他這東宮之位高枕無憂,故而朝中有人反對,有人沉默,剩下那些表示此法可行的,便是太子的黨羽了。
衆朝臣甚至連太子自己,都以為在府養病的南重阙将軍聽聞此事後要拖着病體入朝阻止,如此一來就正中蘭鶴詩的下懷,畢竟這質子的人選還沒确定,隻要他南重阙敢上奏阻止,屆時太子一黨便可以“國難當頭不想着為君分憂,卻偏私皇子,居心不良”為罪名參他一本,繼而将南皇後、南重阙一派重重打壓一番。
可誰知此事在朝堂上一連商議了三天,南重阙卻一面兒也沒露,太子狡詐多疑,派人偷偷潛入将軍府去打聽,回來的人告知,說是南将軍此次傷勢複發甚是兇猛,确實躺在床上起不來身。
太子聞言嗤笑一聲:“這是天意要他們南家日漸式微,如此,可怪不得孤了。”于是次日,蘭鶴詩便在朝堂上直接了當的提出,建議由蘭松野前往晟國為質。
雖然滿朝文武都清楚,太子此舉是故意要将人擠兌走,可偏偏蘭松野在朝中勢單力薄,僅有的幾個反對之音也不是為了替他這個人鳴不平,而是出于公理道義發聲,因此這事兒經過四日的商讨後,昭國皇帝沉吟道:“此事,便依太子所言。”
于是一道聖旨傳到蘭松野府上,要他于派出去的使臣傳回了消息後即刻啟程,前往晟國為質。
啟程前,蘭松野還不忘挑了個日子進宮拜别皇後,此行前去不知多少年,南煙袅看着自己的兒子,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團,一陣陣的泛着疼,蘭松野見狀寬慰南皇後:“母後不必為兒臣憂心,兒臣前往晟國雖說是為質,可晟國卻也要以貴客的禮遇待我,故而我的日子不會太差的。”
南煙袅便是猜、也能猜得出在别國為質的日子将會如何步履維艱,可見蘭松野這般不想讓自己牽挂,于是強顔歡笑道:“好,那你在晟國一定事事小心,隻怪母後無能,身為皇後卻護不住你,害得你被太子算計至此。”
蘭松野笑了笑,語氣裡帶着不屑和輕狂,輕聲道:“母親多慮了,就蘭鶴詩那個芝麻大小的心眼兒,我還不放在眼裡。”
南皇後也知道他這兒子并不是表面上裝出的那般膽小怯弱,隻不過是因着父母之愛子的緣故,才免不了為其憂慮着急,但聽得蘭松野如此說,便也不再多抱怨什麼,免得他倒要反過來替自己憂愁了。
母子二人在宮裡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蘭松野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他離開後宮後,又去拜見了昭帝,垂頭耷拉腦的聽了好一會兒的訓話,昭帝見他一如往常的怯懦,心裡也恨他不成器,于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
蘭松野出了宮便一改沉悶之色,在街上繞了好幾個圈子,甩開身後那些太子耳目後,轉身便去了将軍府。
将軍府中,南重阙正躺在榻上小憩,蘭松野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身邊,俯身在他耳側大喊道:“敵襲!”
南重阙一個機靈,直接下意識從睡夢中驚坐而起,渾身緊繃之時卻見蘭松野正坐在桌邊沒心沒肺的笑着,才知原來是虛驚一場,他松了一口氣罵道:“你個混賬,就知道看你舅舅我的笑話。”其聲渾厚有力,面色紅潤,竟是半分病态也沒有。
“是是,”蘭松野诨笑道:“讓舅舅受驚了。”
南重阙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他掀開被子下榻,走到桌邊與蘭松野面對面坐着:“何時啟程?”
蘭松野随手拿了桌上一塊果子點心咬了半口,含糊不清道:“再過個兩三日便啟程,父皇派往晟國的使臣早就到了,已經着人飛鴿傳書送了信回來,說是晟國同意昭國此番聯盟之請,隻要我人一到,他們便立即派軍相助。”
蘭松野是個無能的“廢物”,商談借兵一事,由他出面肯定是談不成的,因此在他前往晟京之前,昭帝另派了使臣前去相商。因怕晟國不同意借兵,還借故扣留皇子,因此蘭松野并未與使臣一同前行。
南重阙點了點頭:“我已經安排了人手暗中相護,以防蘭鶴詩一黨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