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任由欲念像火勢一樣肆意瘋長,熱意會催人發狂,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從一開始,就應該被澆滅在冷水裡,如同外頭的天氣一樣,隻有寒冷刺骨,才能讓人保持清醒。
“不要自作多情。”梅擎霜别開目光,似乎憑借這句話就能讓他心如磐石一般,不可動搖。
蘭松野别有深意的“噢”了一聲,有意拖長的語氣像是一陣柔風,倏地掃過梅擎霜的脖頸,隐入他的耳朵裡。
蘭松野笑了笑,霎時又恢複了先前那般正經模樣,問道:“說吧,你到底怎麼計劃的。”
梅擎霜暗自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始與他談正事:“呼延噜被你關在哪裡了?”
當日蘭松野在山橫晚用兩件“東西”同梅擎霜換了二十萬兩銀子,其中一人是李豐眠,另一人便是呼延噜。
但是蘭松野不能讓梅擎霜知道自己從呼延噜那裡得來了一支真的突火槍,于是将人押送回晟京之後,便一直讓暗衛關着他。
蘭松野避而不答,反問道:“你要用他了?”
梅擎霜:“嗯,安排你的手下,要呼延噜見過的人,在幾日後的宮宴上,悄悄送去東宮,我會派人助你。”
“好說。”
說完這些後,梅擎霜看也不看他,甚是無情的趕人送客:“天色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蘭松野對于他翻臉不認人的速度略感惱火,嗔怪道:“我如今隻着一件裡衣,你讓我怎麼走?”
是了,梅擎霜這才想起來,他的衣服方才落在書房了。
蘭松野見他不動,便從被褥中伸出一隻腳去踹他,同時吩咐道:“去将我的衣服拿回來。”
梅擎霜眉頭一蹙,偏過身去看他。
蘭松野又踹了他一下:“看我做什麼,快去啊。”
梅擎霜:……
兩人就這麼相視對峙,最後終歸是梅擎霜先敗下陣來,輕歎了一口氣:“等着”,然後無奈的起身去給他拿衣服了。
蘭松野見他走出去,自己在心裡诽腹:這人怕不是苦行僧裝多了,忘了自己是肉體凡胎了,不然怎麼會遇見點兒暗昧就急于劃清界限,難道我還能吃了他不成?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梅擎霜就回來了,他進屋後走到床邊,将手中的衣物往蘭松野身上一扔,催促道:“穿上就走吧。”
蘭松野看他一臉凜然若冰霜的模樣,一邊穿衣服一邊憤憤道:“方才犧牲色相的分明是我,你這表情倒顯得像我輕薄了你一樣。”
梅擎霜知道這人貫會強詞奪理,故而不與他争辯,隻默不作聲的轉過身去,等着他将衣物穿戴好。
蘭松野見他突然啞了,谑笑道:“送我走容易 ,隻怕你今夜要睡不安穩了。”
梅擎霜隻覺得他聒噪,心煩之下回身低斥:“怎麼這……”結果剛轉過身,剩下的半句話就噎在嘴裡,說不出來了。
因為蘭松野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兩人貼的及近,對方正稍稍仰頭用一雙燦若明珠的眸子凝視着他。
梅擎霜的呼吸微微一窒。
蘭松野抿唇一笑,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順勢将梅擎霜的一縷發繞在指尖把玩,像個風月老手那般玩世不恭道:“五皇子,有些時候,别将自己繃的太緊了,大家逢場作戲,求的就是一時的刺激,你卻非要将自己摘幹淨撇清楚,實在無趣。一時放縱而已,不代表就此脫缰,何必這樣為難自己呢,嗯?”
蘭松野的語氣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魅惑,使得這幾句話像是有毒性一般,肆無忌憚的滲進梅擎霜的皮膚又鑽入他的經脈,順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待毒入骨髓之後,再悄無聲息的淌入膏肓之地,該處藥石罔效,即便洗筋伐髓也無濟于事了。
梅擎霜恍惚之間想去抓住蘭松野那隻不安分的手,卻被他輕易的避開,而後在自己肩上輕輕一拍,狡黠道:“走了。”
看吧,他就是這樣,連調情一事都把握的張弛有度,手段如此高明,端的讓人又愛又恨。梅擎霜忽然覺得心頭一空,像是有什麼東西還未來得及捕捉,就悄無聲息的滑落了。
蘭松野确實是個混賬,撩撥完就不管了,梅擎霜還在那獨自怅惘的時候,他已經沒心沒肺的坐上馬車,往山橫晚去了。
樓東月見他面帶歡愉,心道果然被燕識歸說準了不成,難道主子與那五皇子,真的互明心意了?
樓東月斟酌着問道:“主子,往後咱們與五皇子,是要化幹戈為玉帛了麼?”
蘭松野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想什麼呢,過幾日晟朝宮宴,他不趁機殺我就不錯了。”
樓東月和燕識歸面色微愕,異口同聲道:“為何?”
梅擎霜向來清心寡欲,如今卻因蘭松野而亂了心神,如此嚴于律己的人,不會容忍自己犯此等低劣的錯誤,更何況對方還是昭國質子,是與自己勢不兩立的敵人,兩人的身份注定了他們隻能站在對立面,用猜忌、防備和各取所需的姿态執掌一方。
蘭松野卻沒解釋的這麼複雜,他打了個哈欠,聲音有點兒困倦:“因為我威脅到他了。”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樓東月和燕識歸對視一眼,兩相疑惑。
而另一邊,梅擎霜府上。
蘭松野三人走後,梅擎霜屋裡的燭火一直都亮着,果如蘭松野所言,梅擎霜一整晚都未能安然入睡。
他像是受了什麼魔障一樣,一閉上眼睛,腦海裡便浮現出蘭松野的面貌和話語。他墜入了蘭松野所設下的夢魇,被對方的餘音和殘影縛住身形,意識混沌不清的時候,蘭松野的話便如同擾亂人心的魅語,忽遠忽近的在他耳邊響起。
蘭松野像是一株藤蔓,攀纏他,依附他,包裹他,并将他内心深處的欲念勾起,那些禁閉已久的私欲竟抑制不住,在這個悄無聲息的夜間,撕裂枷鎖,破土而出。
梅擎霜突然驚醒了。
他撐起身坐在床上,急喘了幾口氣,等完全清醒後,便披上衣服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整夜的大雪已經将白日裡發生的一切都掩蓋了,梅擎霜面無表情的看着院中,一腔煩悶忽然升騰,他随手折下一支臘梅,以花為劍,在雪地中挽了起來。
梅擎霜展臂,手持梅花枝橫劈、直刺、斜揮,抑或翻飛、閃轉、騰躍,其動作行雲流水,每一式都使得周遭的空氣嗖嗖作響,枝葉上的雪花因其強勁的劍風簌簌而落,袖袍揮動間有一縷冷香掠過,在這個阒寂的夜晚,浸染在了梅擎霜的發梢。
直到他出了一層薄汗,才在落地之時反手一擲,其手中梅花枝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向門廊,暗夜裡發出“咄”的一聲悶響,梅花枝向外伸展着,被折斷的那處竟直直沒入了木柱之中。
梅擎霜的邪火得以發洩,良久,他才平複下自己的氣息,擡步回到了房中。